<>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一歪扑了个空，惊醒过来，突然发现眼前的炉火尚在，瓦罐不见了。
小九儿登时就慌了，她站起身四下看去，茅大娘正把五姐的被子拿到阳光下拍打，看都不看她一眼。绯衣的屋子依然是大门紧闭，也不像有人出来过的样子。真是奇怪了，瓦罐竟然不易而飞。小九儿满腹郁闷，拎着蒲扇转身进了屋。
阿来正在堂屋干活儿，地上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飘着盘碗之类的用具，她用马鬃刷子用力刷着。
小九儿的眼风飘过，阿来手里的瓦罐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停下脚步。
“这个瓦罐哪来的？”
“回廊的炉子上拿来的，薰黑了，刷一下。”阿来头也不抬地说。
“里面的水呢？”小九儿心存侥幸。
“不知是什么阿什物，辣眼睛，让老奴给倒了。”阿来轻描淡写地说。
“瓦罐里的胡椒粒儿呢？”小九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那黑色的东西，倒进外面的池塘了。”阿来掐灭小九儿最后一丝希望，又开始努力刷瓦罐。小九儿只觉得生无可恋，退回到屋里，一头扎到榻上疗伤去了。
这本是无解之题，小九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她睁开眼睛，周围漆黑一团，夜已深。可这夜有些奇怪，小九儿坐起身，侧耳倾听，这个夜晚太过安静了。她摸索着找到火石，点燃火褶子，豆大的烛光把屋子带进光明，小九儿的身影被推到墙上，拉长放扁。
小九儿举着蜡烛，一步一步走向阿来睡觉的格子间。格子间很小，小到只能放进一张木榻。拉门是开着的，阿来面向里躺着，一动不动。小九儿跪坐下来，伸出手，轻轻在阿来身上推了一下，又推了一下。
阿来回过头来，她的假面在烛光下变得唯美婉约了，恍然就是一个美女子。
“小娘子，有事？”阿来问得很平静，就像白天她扔掉了价值千金的胡椒粒儿时一样平静。
“我……没事……”小九儿慌乱间忘了她要做什么。她仓惶逃回到榻上，熄灭烛光，把自己扔进黑暗中，才慢慢平静下来。这夜，真的太安静了。
说也奇怪，从那天起，阿来再也不打鼾了。
小九儿的生活又恢复了平淡，宜春院新晋的内人，本应该是继续大红大紫的，却因为宠姐一个人的专宠成了摆设。
一个院落中几个人，茅大娘和五姐形影不离，以小九儿十几年的经验，她和五姐不可能沟通，所以她放弃挤进她们两个中间的想法。绯衣一如既往的神秘，除非是宜春院有大事，否则连门都不出。自从阿来搬过来住，茅大娘自动把小九儿屋里的活儿也交给了她。阿来每天两个屋子打扫清洗，忙得话都没时间说。绯衣带来的小婢女，比她主子露面的次数都少，每次出现又都是像只受惊的拔毛鸡，来去匆匆，面目都看不清，小九儿只是觉得她越来越瘦，肚子却越来越大。
小九儿试图用脂粉零散首饰去敲开绯衣的门，她失败了，绯衣客气又冷淡，不给她可乘之机。
就这样，小九儿在孤独中打发着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时光。
那天中午，小九儿坐在阳光下打盹，想着也许以后的几十年，她就这样渡过，不由得有些灰心。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影子来，挥也挥不去。
就在这时，她觉得不远处有些寒意袭来，转过身去，一只碧绿的小青蛇快速游过她的床榻。在桐州时，小九儿见过很多蛇，也知道对付它们的办法，她的经验就是，长得越好看，花纹越艳丽的蛇，毒性越来。这只小青蛇很好看，身上发出荧光绿，花纹却很淡，淡到几乎没有。它昂首向小九儿的方向吐着信子，嘶嘶，并不急着离开。
小九儿好奇心起，拿起一只长长的银耳挖，向小青蛇的方向试探。小青蛇嗖地一下窜出数寸，已经到了门口。小九儿紧跟其它，一直追到院子里。
不用问也知道，小青蛇游上台阶，径直进了绯衣的门。奇怪的是，今天这扇门是半开着的。小九儿决定不请自来，她拉开门走了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绯衣的房间，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香味，摆设却很简单，竹榻竹桌，靠墙一排竹制柜子，上面贴着纸条，写着歪歪扭扭古怪的符号。这种感觉让小九儿似曾相识，她想起了豆卢氏的屋子，也是这般样子，只是香味更柔和，更美好。
小九儿向柜子踏了一步，她猜测里面也应该放满香料，没等她的手碰到柜门，就被旁边的描金黑漆箱子吸引了目光。现在看来，箱子上的装饰图案和符号，跟柜子是相呼应的。小青蛇在箱边略做停留，忽然向前一钻，就不见了。
小九儿毫不犹豫地掀起箱盖，随即她整个人就如石雕一般，再也动不了了。箱子里有各种奇怪的毒虫，上次的大蜘蛛慢慢舒展着毛绒绒的腿，小青蛇盘向箱底，一蛤蝎子扬起钳子在示威。最让小九儿惊奇的是，石头一丝不挂蜷在箱中。听到小九儿弄出的动静，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小九儿的方向，她的眼中有一层青膜般的东西，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又似乎全都看到了。小九儿惊骇地向后退着，她要逃离，逃得远远的。
可是她没有那么幸运，绯衣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出现在她的身后，只是轻轻一推，小九儿跌去箱中，箱盖瞬间盖个严实，小九儿被黑暗包围了。
这一定是梦，是噩梦。小九儿安慰自己，她试着伸出手，到出处滑溜溜或是毛绒绒的东西，她被什么咬了几口，疼痛袭来，比痛疼更可怕的是无尽的恐惧，她看不见，可是听得到，悉悉簌簌中，有很多看不见却想得到的危险在逼近。箱子关得密不透风，却一点也不憋闷，小九儿除了没有自由，意识完全清醒，这是更可怕的处境。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头撞向箱盖，一下，两下……一股咸腥的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来，周围的声音更加兴奋骚动了。小九儿又使了一下力气，眼前金星乱窜，她终于可以晕倒了，暂时离开这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