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片糕三个字击中了小九儿,点点滴滴汇集起来,似乎真相越来越清晰。小九儿猛然转身,鼓起勇气问道:“师傅,记得那夜在亲仁里收留我们的小娘子吗?”
“记得,声音嘶哑,带着帏帽。”李龟年想到的则是另一件事,那夜的云片糕味道很熟悉。
“那夜师傅不在卧室去了哪里?”小九儿一直不解就在此,早上她离开豆卢府时,李龟年已经不在了,这实再不像他平素稳重行为。
“那夜为师听了一曲笛子,不能成眠,天一亮就离开了。”
李龟年说过这句话,就后悔了。那夜小九儿早早睡下,李龟年本想胡乱坐上一夜,刚刚的云片糕味道勾起往事,当年沈妍拿手的就是这种小点心,常做给他吃。细算下来,斯人离世久矣,他也忙于红尘俗事,难得有时间静下心来,认真的想念她,这一夜无事,不如追思。
就是在这时,笛声突然响起的,是谓川曲。这本是李龟年自制的曲子,今日听来,却有些不同,悠扬中带着古风,比素日的笛音要精致许多。尤其是转切时小音修饰精细,吹笛之人应该是颇通乐理,对李龟年的风格也极为熟悉,最重要的是对这只曲子发自内心的愉悦皆潜于乐曲中。李龟年听得人都痴了,不知不觉推门而出,顺着笛声找过去,就在他离笛声越来越近时,忽地笛声嘎然而止。
李龟年这才发现,他正站在一株石榴树下,月光如练,榴花早已开过,树上结着拳头大的石榴,黑鸦鸦的。想来人生也是如此,不经意间就流年暗转,刚看过一树红艳艳的榴花,就已千子百子,想他李龟年人生已经过半,能失去的已然没有,能得到的都已得到,突然的空虚袭来,让他不能自制,竟然无处可去。等到天光放亮时,各种传来门板开合的声音,他茫茫然顺着来路走了出去。
这一段心路是不能跟小九儿说的,说了她也不懂。今天听她突然问起,不知如何解释,这个徒弟是太过娇纵,什么事都依着她,不知轻重。李龟年想拿出师傅的威严震慑一下,搪塞过去就算了,可见小九儿眼神殷切,又不忍心。
“你是小孩子,有些事,大了才懂,别问了。”
“师傅,我是觉得素言娘子有些古怪。”小九儿歪着头把眉头拧起来。
“素言,她叫素言?”李龟年重复了一下,是有些怪怪的感觉。
“有件事,本来答应素言娘子的,现在想还是告诉师傅吧。”小九儿一狠心,把掀素言帏帽的事全都讲了出来。李龟年一直默不做声,听罢也没说话,只是愣愣坐着。
“师傅,您说,这个素言娘子会不会是您的故旧?”小九儿试探着问。
“不可能,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练嗓子去。”李龟年突然烦躁起来,一挥手,小九儿没见师傅发过脾气,吓得一吐舌头飞奔出去。
李龟年跌坐回去,还自不敢相信刚刚闪过脑中的念头,难道素言娘子真的是她?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李龟年一口否认,小九儿可没死心。这段时间相处,她对师傅也有了些了解,李龟年这人怕事,不是一般的怕事,简直就是怕到掉个树叶也砸死的程度。所以说他肯收小九儿,于他已经是撞破天的勇气了。至于死去的沈妍,小九儿也多少能明白李龟年怕的是什么。这疤已经结痂多年,他不敢去揭了,所以哪怕离真相只有一步,也不敢去捅破。但小九儿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
再去豆卢府的时候,小九儿找了李龟年不在的时候。现在已经进了秋季,天气却没准儿,下几滴雨就很冷,大晴天儿就热到人一身汗。小九儿跟着婢女走进屋时,豆卢氏正在喝冰湃的酸梅汤,小九儿正热得难受,见了眼睛就一亮。
“促狭鬼,你不能喝,要爱惜嗓子。”豆卢氏不留一丝余地,小九儿也不敢分辩,嘟着嘴坐到一边,只管拿个团扇摇。
素言娘子倒了一碗红豆饮,亲手端过来。
“你喝这个吧,不是很凉,也不甜,不会腻嗓子。”
“多谢素言娘子。”小九儿说着嘻嘻一笑,伸手接碗,手中的团扇碍事,就顺手递给素言娘子。
小九儿平日行事就大大咧咧的,素言娘子也不以为意,信手接过来,只撇了一眼,就像被火烫了一般,把团扇掷了出去。团扇滚落在地,正打到陶壶上,当时就洇了一大片汤汁。
“嗯?”豆卢氏还没见素言娘子这般慌张。
“没事,没事,是团扇的竹柄出毛刺,这下扎得好疼。”素言娘子说着用左手捏起右手的食指,挤了两下,又借着光亮看。
“我去亮处找找吧。”素言娘子说着快步走了出去,因为用力过猛,更显得瘸得厉害。
“这破扇子,早知道不拿它了,把我也扎了呢。”小九儿说着,把团扇捡起来,顺手往腰间一别。
“什么扇子?拿过来给我看看。”豆卢氏伸手说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仔细扎了娘娘。”小九儿不想给,向后退了一步。
“是什么宝贝,我还不能看?”豆卢氏的声音加了些力度,小九儿暗自打个寒战,迟疑着向前迈了半步。
“拿过来!”豆卢氏不怒自威。
小九儿不情愿地向前又挪了半步。
“娘娘,武贵妃进府了。”一个婢女急匆匆跑进来,豆卢氏一惊。小九儿趁机快步向外走去。她刚转过一片竹林,就见远远来了一队人,花枝招展,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贵妇,看不清面容。
“小娘子别看了,素言娘子让我转告你,速速出府去吧。”一个婢女过来,不由分说拉起小九儿就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