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她们就过上了与往年不同的生活。冬天时长安的果蔬稀缺,韦氏这里的配给少,吃菜都成问题。这年就不同了,秋天时她们把院子里的果蔬切片晒干,还有一些用盐腌好放在坛子里,等到大雪封门,她们坐在暖和的屋子里,信手做点针线,旁边的盘子里,放着酸甜的葡萄干和杏脯,杯子里是香甜的槐树蜜水,外面灶上炖的是菜干,小盆里有还冒着热气的小米饭。韦氏慢慢把针线放下,对着窗纸外温吞吞的太阳叹口气,这生活虽然寂寞,却很舒适。
过年时,照例有宫外送礼品进来,都是众嫔妃娘家送的,东西好坏多少,是脸面。韦氏这边年年是韦青的府里送东西,看得出选礼物的人并不十分用心,可是东西都是上等的,价值不菲,也让人挑不出毛病。韦氏明白,她和韦青的情份,也不过如此。
韦氏跟家族并没有什么联络,那些异母的弟弟,本身跟血海深仇并没有多大的分别。至于韦青,虽然他小时候是无心之失,终归是害死了母亲,韦氏心里是记恨的。入宫这些年,把母亲当年的心酸尝遍,理解了她,也就不知不觉原谅了韦青。可是有些路,走过了就回不了头,她和他隔着厚厚的宫墙,并没有和好的机会,只能任由时间把两个人越推越远。
这年韦青送进来的东西又是不少,头面都是时下流行的,镶金带翠,韦氏只是看看就收了。另一尊玉观音像,仔细收好准备送人,其它布匹和小器皿,就留着和宫中的妃嫔来往用度。最后一包东西打开,韦氏有些不解,里面放着一些荷包,鼓鼓的。她拿起一个打开,倒出些黑色的颗粒,闻着不香,不是香料。
韦氏还在琢磨,鲁氏早就笑出来,原来这一包一包的,都是果蔬的种子。韦氏心念一动,这个弟弟在外面,怎么就知道她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难道他是留着心了?这么一想,心里暖暖的,突然就想念起他来。偏韦青只送了东西,连进宫请安都没有,韦氏白盼了一回,心又冷了一半。
到是从那年起,韦青都会让人送种子进来,韦氏的小花园越发成了规模。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那日皇上闯进来,也是天意。
那些天热得出奇,朝中的事情又多,皇上心绪烦乱。偏宁王身体欠安,皇上去十王宅看过回来,坐在马车上嫌闷,就让走近路。没想到近路没走成,一座木桥根基倒了,马车过不去。这边是宫禁最偏僻的地方,没有歇脚的地方,小公公们一溜烟跑去找软桥,剩下几个扶着皇上找阴凉地方等候。
一行人转过光秃秃的假山坡,突然就看到下面的花园。小公公们也都热得身上衣服都湿透了,看到有人就急道:“皇上,请移驾过去吧。”皇上也顾不得身份,不想再暴晒着等待,搭着小公公的手,踉跄过来。
一进庭院,众人心头一爽,满院的阴凉,清香拂鼻。其时,韦氏正在葡萄架下修枝,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到皇上就呆住了。
皇上也呆看着眼前的女子,既眼熟,又似全然不认识。韦氏没有穿宫装,只着了一件藏蓝粗织布袍,下面也学着村妇穿着散脚裤,头上没带珠翠,只把头发一挽,用银钗别着。只是这一张脸,看着跟不识人间烟火一般。三十几岁的女子,本是年华正好的时候,平日又是清心寡欲的人,怎么看都干净整齐。
小公公提醒下,韦氏才反过味,扔了剪刀过来见礼。亲自搀过皇上,扶到石凳上坐好。这次鲁氏不知怎么就开了眼,马上送来水盆和面巾。韦氏用手一试,水是温的,正好。她把面巾弄得半湿半干,递过去。皇上急急在脸上擦了一把,只觉吹过来的热风都变凉了,暑气退得差不多了。
韦氏见皇上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就返身去箱里翻找,还真给她找出一套睡袍,当日给皇上做的,还没来得及献上去。皇上也懒得动,由着她扶着进屋里,净身更衣,然后再扶出来,送到葡萄架下的藤床上躺好,鲁氏过来执扇,韦氏亲手剥了冰湃的葡萄过来,喂了皇上几颗。
这一会儿的工夫,皇上就觉得从地狱到仙境走了一趟,瞧着韦氏低眉顺眼的样子,怎么看都顺眼。原本是临淄王府的老人,怎么年轻时都没现在受看呢?
外面有小公公抬着软桥过来,皇上摆了摆手,不肯上去。小公公们识趣地退到一边伺候着。韦氏见时间不早了,亲手开了几个小菜过来。皇上喝着又黄又稠的小米粥,咬着嘎贝脆的酸笋片,破天慌多加了一碗饭。吃饱跑足,太阳已经落山,那边高力士亲自过来,把衣服和桥子都带来了,要接驾。
韦氏奉承了半天也有点累,以为皇上就这么走了。没想到走的是高力士,皇上这一夜就睡了下来。
从那以后,隔三差五,皇上会过来休息一下,有时还会带武贵妃一并过来。韦氏虽然惊诧,也没表露,还是原来不咸不淡的样子,也不兜搭。没出两个月,她怀孕了。
这可成了宫中的大事,近两年虽然得宠和新晋的妃嫔不少,却没有一个怀孕添子的。坊间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了,皇上纵欲过度,四十几岁就不能再生育了。这种话虽然不会传到皇上耳中,可是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在那,总觉得是个事儿。这次韦氏的突然怀孕,让他几乎是欣喜若狂,韦氏的地位一下就不同了。
平日里,韦氏和武贵妃及王皇后,都没有过节,所以不是皇后党,也不是武党,现在突然得宠,倒是要站一下立场。王皇后是迫不及待来拉人,武贵妃是冷眼旁观。韦氏讨厌这种争夺,却身在其中,她想到为自己找找靠山,于是,韦青就被提到了台面上。
本来只是想讨个彩头,没想到皇上对韦青的印象一向很好,现在得知是韦氏的亲兄弟,直接就给了一个金吾大将军,虽然没有什么实职,可是品阶在,韦氏的面子算是争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