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要去长安北门的斗鸡坊。”韦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小九儿。
“以贾昌的身份,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虽然小九儿没去过北门斗鸡坊,也听客人聊天提过。
“这个,要怎么说呢,虽然斗鸡是贾昌的营生,也是真爱,人若是真走了心,与贵贱就无关了,只怕刀山火海也一样闯。怎么瞧着你跟从前不大一样了……”韦青突然转了话锋,把小九儿说得一怔,低头向身上看,因是扮男装,她的头上史绾了一个髻,偏生她的头发又黑又浓密,虽然绾得结实,动几下也就松了,身上的衣服随了胡姬酒楼的风格,短打扮紧身胡服,布料却是便宜货,黑黑灰灰的,看不出哪好。
“原还是上不了台面。”韦青被小九儿的手足无措弄得不耐烦了,掀窗帘向外看。小九儿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尴尬了,狠狠剜了他一眼,不解气,又剜了一下。
“你这臭毛病只是不改,早晚有个厉害主母治你。”韦青被小九儿气得乐出来。
“我都就在酒楼做一世,哪来的主母。”小九儿想得简单。
“你想做一世,只怕胡姬都不想,还是从长打算吧。”韦青长叹着拍拍手,马车停下来。
韦青先跳下车,小九儿掀车帘就惊得张开了嘴。原也总听人说长安北门斗鸡坊,今儿个见了才知道,比东市西市还要热闹。
在北门聚集着一群喜欢斗鸡的人,因为皇上属鸡,又喜欢斗鸡,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贫民百姓,没有不好这一口的,所以看斗鸡不分贵贱,北门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当地的管事多半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贵人,因此上北门有些乱。人声鼎沸,还不时夹着鸡鸣,空气中隐隐有鸡粪味。
韦青下车也不管小九儿,只管往前走,小九儿忙在后面追,她的身量矮,挤在人群中有些力不从心。等到小九儿撵到韦青的近前时,他已经和一个青年男子手挽手聊得热络了。那男子眼熟,小九儿还在想他是谁,他眼尖,看到小九儿,招手让她过去。
“这是茅小九儿?”
“寿王好记性,见一面就记得了。”韦青笑道。小九儿暗吃一惊,想不到这人是寿王李瑁,那日他可是管那女贵人叫阿姐的,难道……
“不是我记她记得准,是阿姐倾心茅六呢,这几日总念叨给我听。”李瑁说着意味深长向韦青递了一个眼风,韦青哈哈笑了。小九儿却觉得韦青这笑有点假,不止是敷衍,几乎是透着不屑。李瑁显然是个憨厚的人,对韦青的反应没有一丝察觉,只顾拉着他向前去。
他们走进了此间最高的一座建筑,原是一个酒楼,小九儿随蒙面师傅不止学曲,也认了一些字,牌子上面写着长歌坊。
进了酒楼才知道,此处的酒楼也是不同,别处酒楼都在中间设舞台有歌舞表演,这里中间空出场地围起来做斗鸡用,宾客都坐在四周。进屋小九儿就见到贾昌在上座,她不由得担心地看了韦青一眼。
“贾兄,多日不见了。”韦青笑着抢先上前打招呼。
“哎哟哟,韦郎!甚念,甚念!”贾昌笑容满面接身来接,又看到李瑁,抢先作揖。这一团和气,再怎么也看不出当日你死我活的肃杀,赶情都是在演戏?小九儿不自觉把嘴撇起来,偏生贾昌眼毒,一眼就看到了她,竟然叫起来。
“这小兄弟不是那日……”贾昌点着小九儿问韦青。
“就是她。”韦青不太情愿地回答,小九儿倒觉得此时他是嫌自己丢脸,想撇清,那当初又何必带来?小九儿赌气,没给他们好脸色。
“我记得她说上京来拜李公为师的。”贾昌的记性并不是不好,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拜师的事不成了,李公现为帝师,不能再收徒弟。”韦青说得轻描淡写。
“可惜,可惜!”贾昌这两句说得并没有落井下石的味道,小九儿恍惚听出他真真的惋惜之意,有些纳罕,脸上却不知不觉缓和下来。
这种场合本没有小九儿的位置,她站在一边方觉尴尬。酒楼内一律设的长方形矮几,旁边放着蒲团毯垫,宾客或跪或坐,围在四周。小九儿虽然身量不高,可是周围人都坐下,就显得她突兀。酒博士如蝶穿花来回上菜,小九儿怎么都碍事。
韦青是长安红人,刚入席就有两个乐伎跟过去,一左一右,一个把盏,一个喂食。小九儿这时才明白,韦青带她来就是让她难堪的,想到此,小九儿恨恨瞪过去,果不其然,那坏小子正乐不可支。
韦青向小九儿招招手,小九儿急忙过去,韦青用手遮口,附在小九儿耳边轻声道:“韦郎就爱看你受窘,你可知?”
小九儿眉毛一竖,伸手就抢桌上的酒盏,韦青手快,早把酒盏按住,两个人剑拔弩张,倒把桌上的人看愣了。
“这是?”李瑁不解地问。
“小奚奴,馋酒了。”韦青调笑道。小九儿脸都气青了。
“来,来,到我这里坐,别的没有,酒还是管够的。”李瑁亲自离席,硬把小九儿拖到身边,小九儿直挺挺跪坐在李瑁身边,气鼓鼓盯着韦青。李瑁亲手给她满了一盏酒,小九儿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席间的人都看着有趣,没等李瑁伸手,就有人抻长胳膊倾身来倒酒,小九儿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
第三杯满上时,小九儿刚要端酒盏,手就被韦青按住了。
“我们玩我们的,她酒品不好,不要让她喝多了,搅了我们的兴致。”韦青若无其事地说着,把酒盏移到了他的面前。小九儿这才发现,头有些晕,跪坐的也不似原来比直,软软的向旁边歪了歪,不知怎么,韦青这么一说,她的气泄了一半,眼睛却酸酸的难受。
“好鸡!”说话的是贾昌,自然上场的是好鸡。小九儿用力瞪起朦胧醉眼看过去,原来是有人抱了一只大黑鸡出来,这只鸡通体乌黑。小九儿听韦青讲过一些斗鸡,多少明白些,这鸡的鸡冠子小,减小被攻击的可能,眼神如炬,一看就是久经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