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长的意思就是不出男丁的每户给五文钱给村子,要不然不允许挑水浇地。
五文钱对于鹿山村的村民而言不是小钱,省一省也能有大用,所以像张翠花就觉得自己亲自上阵,虽说是女子,但她是干惯了累活儿的人,到时候去帮忙搬搬石头挖挖土还是可行的。
其余人也有学有样,女人上阵,马三娘更是派陆二丫跟去干活了。
成年的妇人去帮忙还说得通,可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便不像那么一回事了,杨村长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马三娘没法,只能自个儿亲自去了。
陆早不想跟着一路去,所以就交了五个铜板给杨村长。
其实现在用不到小溪的水,可万一以后要用也说不定,避免以后和人掰扯,所以她就在张翠花的见证下交了五个铜板给村长。
第二日一早,村民们便扛着锄头、铁锤等家什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去了。
走上三四个时辰便到了小溪的源头,源头连接着鹿山深山里面的一个巨大水潭,水潭上方又是一个大瀑布,虽然天旱,瀑布却还没有断流。
杨村长他们带着人将水流淌的路径挖深了许多,又整理了沟渠缝隙,让水通过挖出来的渠道沿着小溪往下流淌。
经过差不多两天的功夫,快要断流的小溪又开始流淌起了水,虽然不像开春时装满了水,但至少不用愁了。
小溪刚流淌起了水,李冬梅便要生了。
李冬梅是子夜时分发作的,可生到清晨都还没有生出来。
“啊......好痛......”李冬梅疼得脸色苍白,大喊大叫着,大半个村子都听得见她的喊声了。
村里的接生婆将一块咬满了牙印的木头塞进李冬梅的嘴里,“痛就咬着木块,用力生......”
“冬梅,忍一忍,孩子很快就出生了......”张翠花端着热水进屋,也在旁边盯着,给疼得死去活来的李冬梅加油打气。
“二姐,大嫂怎么还没有生啊?”陆强听着李冬梅的喊声,心底也慌得不行。
“生孩子又不是拉屎,哪有那么快。”陆小香嘴快的说道。
再有两个月陆小月就要嫁人了,多少也知道一些生孩子的事情,女人第一胎都没有那么顺利生出来,“别急,再等一会儿。”
“别是难产了吧。”隔壁刘家的人过来帮忙,见好几个时辰了都没有说出来,便有些猜测。
刘家儿媳妇小声嘀咕道:“娘,不会吧......”
接生婆道:“咋还生不出来?好像是卡住了?翠花,你赶紧的去给老天爷上一炷香,给老天爷求求情。”
张翠花脸色一变,慌手慌脚的跑了出去,“小强,赶紧找找清明你爹用剩下的香烛和草纸......”
陆强不解:“找这个干啥?”
隔壁刘家的:“翠花,冬梅真的.......?”
张翠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哭着道:“也不知遭了什么孽,咋这么久都生不出来......”
隔壁刘家的:“那快点拜拜菩萨......”
清晨得到消息的陆早就过来了,也没有再下地,她皱了皱眉,“大伯娘,还是去请大夫吧,大夫应该有法子。”
慌张的张翠花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对对对,那快去请黄大夫。”
“大伯娘,黄大夫的医术能信吗?”陆早觉得还是应该去县城里找一个懂妇科生子的靠谱大夫比较好,“我去借村长家的牛去县城,请个大夫回来。”
隔壁刘家的:“这来得及吗?”
“我赶快一点,一个时辰就到县城了,到时候还能把大堂哥他们叫回来。”陆早顿了顿:“也让小香先把黄大夫请过来,但是别让他乱用药,他的医术可不太好。”
张翠花点头应下:“那行。”
虽然不喜欢李冬梅,但人命关天的时刻,陆早也不敢耽搁,连忙跑去村长借了牛和牛车,因为牛车上什么都没有装,牛跑得很快,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县城。
陆早先去找了在县衙做工的陆大富和陆虎,陆虎一听李冬梅在生孩子了当即高兴得不行,可下一秒听到难产的消息时,他整个人都慌了。
陆早道:“大堂哥你先别慌,我们赶紧去请大夫回去看嫂子。”
“好好好。”陆虎这才反应过来,“我先回屋拿这些天攒的银子。”
陆早:“那咱们在县城门口汇合,我先去找大夫。”
陆虎:“好。”
两人分头行头,陆早又匆匆跑去了医馆,寻了坐馆大夫,然后带着大夫匆匆往县城门口跑去了。
等到了县城门口,大堂哥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因为工地只剩下几天的活儿了,大伯便留下,等过两天结了所有的工钱之后再回村子。
三人赶着牛车又匆匆的往鹿山村去了,在午时前赶回了村子。
还未到村口,陆虎已经迫不及待的从牛车上跳了下去,然后飞奔回了陆家,冲进了院子里:“娘,冬梅咋样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黄大夫摇着头说道:“难产了,还大出血,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接生婆道:“对,准备后事吧,这么久都没生下来肯定生不下来了。“
陆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什么?”
张翠花黝黑的脸也变成了惨白,“大夫......”
陆小香也变了脸色,“不可能,我嫂子还在疼呢。”
“孩子卡住了,生不出来的。”接生婆道。
半桶子水的黄大夫道:“是啊,别浪费力气了。”
张翠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天爷啊......怎么会这样......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接生婆见过不少难产而死的人,早已经没了伤感,只是道:“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还是想法子准备后事吧......”
陆早刚将牛车赶到陆家院子门口,就听到接生婆的这句话,脸色顿时大变,准备后事?死了?
“大伯娘,堂嫂怎么样了?”
张翠花哭着道:“孩子卡住了,大出血,冬梅活不成了!”
“什么?”陆早隐约听到屋里的疼痛呻吟声:“堂嫂还活着呢。”
“活着又怎样?孩子卡住了,根本活不成。”接生婆满不在乎的道。
“活着就有希望!凭什么你一句话就把人定生死了?”陆早冷哼了一声,“大伯娘,大夫来了,让大夫给堂嫂瞧一瞧。”
黄大夫不满的道:“我已经给她瞧过了,救不活了。”
“你这个庸医,你少胡说八道!”陆早看着自己请来的老大夫,“麻烦大夫帮忙看一看。”
被人说庸医,黄大夫可不干了,跳起脚骂道:“我是庸医?你还是我救活的呢。”
“你是不是庸医你自己清楚。”陆早将精通妇科的老大夫请进了屋里。
老大夫给奄奄一息的李冬梅把了把脉,脸色顿时大变:“你们给她用红花了?”
“红花?”张翠花愣了愣,然后飞快的将熬过的药渣拿了出来:“大夫,这里面是不是有?”
老大夫看了看药渣,“你们谁开的药?糊涂啊!糊涂啊!这些药虽有温补之功效,可最忌气血涌动之时服用,吃了便会大出血!另外里面还有一点红花,孕妇更是忌用!”
陆虎听到这句话,气得眼眶都红了,抓住黄大夫就打了上去:“我打死你这个庸医!”
“庸医!”
“打死你个庸医!”陆强和陆小香也跳上去帮忙揍黄大夫。
陆虎每一拳头都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黄大夫的身上:“害人偿命,我媳妇儿要是没了,你就得给她偿命!”
“大堂哥你别冲动,打死了他你也是要偿命的。”陆早将陆虎拉开,“有大夫给在里面,堂嫂不会有事的。”
“是啊虎子,冬梅还有救!你别急!”隔壁刘家的人说道。
“不过也被让他走!”陆早让刘家的人将人拦住,免得黄大夫跑路了。
屋里的老大夫重新开了药,然后让人拿去熬药,等到药好的同时,老大夫又指挥这张翠花她们帮助李冬梅生产。
老大夫精通妇科,也懂一些生产的法子,他的亲戚里便有妇人专门做稳婆的,因此也见过不少卡住、绕颈、脚、手或是屁股先出来的产妇,只要采用特殊的手法是可以让孩子成功生下来的,虽十个里面能活两三个,但至少成功过。
此刻张翠花她们也别无办法了,只能试一试了。
接生婆呸了一声:“我就没有见过卡住还能活的。”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陆早瞪了一眼这个老态龙钟的妇人,真以为帮人接生过几个孩子,就能当接生婆了?一点儿专业知识休养都没有。
虽然老大夫说成功的几率比较小,但好歹也是一成机会,如果真像黄大夫她们这样就此放弃,这不是推人去死吗?
接生婆冷哼了一声:“我倒是要看一看,她能不能生下来。”
“你闭嘴,再说话我就撕烂你的嘴巴!”陆小香气得想打人,嫂子还在里面生孩子呢,这些人怎么就巴不得她们家一尸两命啊!
许是有幸运加持。
半个小时之后,屋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啼哭声。
众人一直屏息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现在听到哭声了,纷纷松了一口气:“生出来了?”
陆虎焦急的问道:“娘,孩子生出来了?冬梅咋样了?”
等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张翠花才道:“没事。”
“太好了,太好了......没事了......”陆虎喜极而泣,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妻儿无事!一家平安!真是太好了!
“真生出来了?”接生婆不敢置信看着屋里,“怎么还生得出来?”
“你没那个本事帮人生出来,还不许别人有本事?”陆早哼了一声,她最讨厌接生婆这一类人,自己没有便也不允许别人有,还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自私自利,没有良心!
接生婆想说几句却又自知自己这次理亏,灰溜溜的走了。
“小月,赶紧的端热水进来。”隔壁刘家的妇人在里面喊道。
“小香,快把熬好的药端进来。”
陆早看着已经坐在院子外面的老大夫:“大夫,我堂嫂没事了吧?”
“等一下再把脉看一看。”老大夫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今日此举也是有些冒险了,他并非稳婆,只能口头上与人说一说,若是稍有差池,他也跑不了。
幸好孩子生下来了。
幸好妇人也没事了。
老大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真是万幸!
等屋里收拾干净,老大夫又给李冬梅和刚出生的小婴儿把了把脉,“没太大的事,大人得好好调养调养,要不然以后恐难生养。”
张翠花抱紧了怀中刚出生的孙子,已经有大孙子了,所以她也没那么在意李冬梅以后能不能生养的问题了。
“谢谢大夫,您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张翠花领着陆虎就要给老大夫跪下了。
老大夫也是有医德的好心人,忙将张翠花她们扶起,“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老朽的医者本分。”
“还是要谢谢大夫您,要不是您,可能......”陆虎说道这儿忍不住呜咽了一下,然后狠狠的瞪着黄大夫,“你这个庸医!”
“庸医!”陆小香也附和着,“还想骗我们家的钱,不要脸!”
小月在灶房里喊道:“娘,荷包蛋煮好了,可以吃了。”
“那你先给你嫂子端两个进去。”张翠花又朝老大夫和陆早她们说道:“大夫,我让闺女煮了一些荷包蛋,您坐屋里尝一尝。”
“家里穷,桌子都缺角了,您别嫌弃。”
在南宁县这边有这个风俗,孕妇生产之后便要吃荷包蛋,亲戚朋友上门道贺也是要煮荷包蛋给他们吃的,所以张翠花才特意留下了大夫吃荷包蛋。
一般这种时候都不会拒绝,干脆应下也沾沾主人家的喜庆,而且此刻也是晌午了,老大夫也饿了:“无事的。”
“给我的荷包蛋多放点糖。”黄大夫嚷着就要跟着进屋。
“你还有脸吃荷包蛋,我儿媳妇都差点被你害死了!”张翠花拿着扫把就朝黄大夫身上打了过去,“老娘打死你个黑心肝的庸医!你不会治就不会治,要非要给我儿媳妇开药,差点害死我儿媳妇,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哎哟......别打了......”黄大夫不敌泼妇搬的张翠花,也只能败走了!
张翠花见黄大夫走了,将扫帚扔到一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大夫你看笑话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表示不在意。
吃过荷包蛋,老大夫就要离开了,张翠花和陆虎凑了凑家里的银子,才勉强凑够一两五钱银子,然后又同隔壁刘家借了五钱银子,才勉强付了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