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琪来到长安县衙,亮出身份,年轻衙役说:“不行,你还只是学员,而不是正式不良人。”
“好人,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只是看一眼。”祁琪撒娇地说。
她到底是个漂亮女孩,而且从效果上来看,这一招相当管用。
那衙役笑了笑,附耳道:“你想看的东西并不在我们衙门,而是在京兆尹那里。”
“这明明是长安县的事。”祁琪不是很信任这名年轻衙役。
衙役耸了耸肩,“由于涉及数额巨大,所以被京兆尹调去了。”衙役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是说:具体的内幕还用我对你解释吗?不良人同学!
不良人几乎各个都是透精百灵的,如果连这一点内幕祁琪都想不通的话,那么干脆还是赶紧回家算了。
随后,祁琪回家去了,不过她可不是想辞职,而是找父亲打听京兆尹大人的情况。
“爸爸。”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们教官允许你这样乱跑吗?”
“上次跟你说的事,看起来有些麻烦。”祁琪委屈的样子坐了下来。
知子莫若父,祁叔仁眯了眯眼睛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要问我?”
于是祁琪把自己的苦恼说给父亲听。
祁叔仁顿了一下说:“自从至德皇帝即位,京兆尹的官阶变得越来越高,从最开始正五品,现在已经升到了从三品。这是大唐建朝以来官阶最高的京兆尹了。”
“而且,还在京兆府里设立左冯翊、右扶风两个职位,与京兆尹平起平坐,形成三辅治京的局面。你想查资料,这事儿找京兆尹没用,你要去找左冯翊。如今左冯翊是匡正匡大人。很不幸啊,为父与他是公认的死敌。还曾经在朝堂之上辩论过几次,每次他都输得很没有面子。或许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连续三次调动,他都没能提拔一步。”
父亲是当朝最著名的几个“花岗岩”之一,当然这并不是一句好话,这句话的完整句式是:茅坑里的花岗岩又臭又硬。
祁琪是从侧面得知这句话的,当时她还与匡正的儿子吵了一架,结果匡家人好像都不善于辩驳,没吵过祁琪。
又或许,这是祁家的传统,从老爷子祁东阳到他的三个儿子,各个都是吵架的高手,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经常把对手说得哑口无言。
当然,首先是祁家人风气正,所以才总能吵得赢。
皇帝李亨表面上看挺暴虐,不过这个皇帝心里比谁都有数,他知道身边养活几个祁叔仁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那怎么办,难道我办不成这件事了?”祁琪看起来有些懊恼。
“你为什么不去找你们教官,给你开一个证明。”祁叔仁问道。
祁琪揉了揉手指说:“我不想找教官,我就想自己解决。”
“为了显示你的能力?给教官一个你很能干的印象?”祁叔仁苦笑。“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师父呢?我好像记得,你的一位师兄调去了京兆府,他好像也在资料库当差。是一个八品主事。”
“我当然知道了。”祁琪不高兴地说:“我那位师兄,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无论是谁,哪怕是他亲爹去了,他也要求按照规矩办事。上次,师父找他办事都不通融,最后把师父气得心口疼,为这事儿,师父差点与他脱离师徒关系。”
“有那么严重吗?”祁叔仁冷笑一声:“不过这也是好事,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刚正不阿,那么御史台就可以撤销了。”
祁琪不说话了。
祁叔仁想了想说:“我看,你还是去找你的师兄去吧。”
“可是我没手续。”祁琪说。
祁叔仁敲着桌子说:“你是在办公案,又不是办私事。虽然少了一道手续,可你又不是来取证的。”
“我就是来取证的。”祁琪高声说。
“你需要把证物拿走吗?”祁叔仁瞪眼睛,觉得女儿有些顽固不化,不过这一点与他倒是挺像。
祁琪想了想说:“不必,我只是看看就行。我就想知道遗嘱上到底是谁签的字,包括当值律师、还有最起码两个仆人。”
祁叔仁耸了耸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甚至觉得你都不用进资料库,你直接让他去看一眼,然后告诉你不就行了?”
“可我觉得,这好像还是不符合规矩。”
“你去试试看,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吧。另外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逞强。凭我的经验来看,逞强只能给你带来一时的好处,可长久来看,却很不妥。比如将来有人求你办事,如果你不答应,还会因此而得罪人;而你答应了,可你又办不了,还要去求别人,白搭进去许多人情。”
“我知道了。”祁琪不爱听父亲的唠叨,站起来说:“我去找王杰,如果他不帮忙,我就闹他,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
魏昶与老乞丐喝酒,喝了一个时辰。
老乞丐十分狡猾,从他嘴里一句有用的话也没听到,全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不过魏昶却可以确定一点,这老东西绝对不简单。他甚至怀疑,老乞丐从来没脱离西市的黑市圈。
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呢?
想不通这一点,魏昶改变了说话的方式,他决定直接和老头子唠干的。
“我不相信林森在这里没有势力。”魏昶盯着老乞丐的眼睛说。
“哎呦,我都跟你说过两次了,他们万年县的人,在我们西市混不下去的。”老乞丐揉了揉眼睛说:“如果你想摸清他的势力,你应该去东市啊。那里也有断肠草的买卖。”
“可曹莽在西市。”魏昶轻描淡写的口气说。
老乞丐眯了眯眼睛,苦笑一声,“搞了半天,你是想打听林森和曹莽的关系,”摇了摇头又说:“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必查下去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曹莽从来不离开长安县,更不敢去东市。我敢保证,他一走进东市,就会被胡老三干掉。哎,你了解胡老三吗?”
“不太了解。”
“哎呦,他的故事,我能说上三天三夜。”老乞丐的酒喝没了,晃了晃红漆的酒葫芦。
魏昶喊来一个小乞丐,丢给小乞丐几个钱,让小乞丐打酒回来。
老乞丐继续说:“胡老三本是淮河边儿上的人,渔民出身,后来跟他哥来闯京城。他们哥俩没有经验,心太野,动作太大,想直接拿下东市,结果没出一年,他哥就让人给做了。而做掉他哥的人,正是曹莽。当时,曹莽只是东市大蛇头卫铛的手下。”
“胡老三后来是怎么干倒卫铛的?”魏昶问。
“他哥死后,胡老三投降了。然后跟着卫铛干了三年,这三年他干得都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多少次都差点把命交了,可他命大,活了下来。在一次聚会上,他领着十名兄弟,把卫铛和一干死党亲信全部杀光。”老乞丐冷冷一笑:“这是一个狠人,下手特别狠,连家人也没放过。”
“官府不管吗?”
“官府?”老乞丐苦笑一声:“当然要管,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不管呢。胡老三交上去三十具尸体,和七个活人。然后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就算那七个活人甘愿去死,可如果官府想查的话,也不可能找不到漏洞。”
“没错。”小乞丐回来了,老乞丐接过酒壶掂了掂,感觉没少秤,满意地点了点头,魏昶丢给小乞丐两文钱,小乞丐跑去饭馆儿买土豆吃去了,老乞丐继续说:
“都是利益网啊,谁也逃不出去。万年县令也难办啊。幸亏胡老三还能交出七个活人来,否则他这个官儿恐怕都保不住了。他还哪有心思仔细查案?”
“那么刑部呢?大理寺呢?监察司呢?御史台呢?”魏昶问:“大理寺那一关很不好过吧?”
“大理寺却是难办,大理寺三卿刚正不阿,真是出了名的。”老乞丐点了点头说:“不过,有人把那七个人先一步给斩了,大理寺又去查谁呢?”
“谁这么大胆?”
“嘿嘿,那咱就不知道喽,咱只是一个小乞丐,哪能知道得那么多啊。”老头子又开始卖关子了。
“那时候你在干什么?”魏昶问。
“我?哎,我说出来,都怕你不信。以为我在吹牛。”老乞丐嘿嘿一笑:“当年我是西市的大蛇头,卫铛只是我的一个跟班,后来我借他人,去东市干。结果那小子挺能干,把老蛇头直接就给连窝端了。嘿嘿,那个时候,还有人说,我老黄一个人控制了东西两市呢。”
“那你没想着给卫铛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当时我真的报仇去了,你觉得我还能活到今天吗?”老乞丐叹了口气说:“正因为此,大家觉得我太窝囊、不够仗义,慢慢地,我的地位就被人取代了。后来,冒出来三个人,瓜分了我的势力,其中就包括曹莽。”
“那么现在西市没有大蛇头?”
“对,没有。”老乞丐说:“有三个蛇头,但没有大蛇头。不过如今曹莽死了,另外两个蛇头估计要火拼了,当其中一个人被干倒,另外一个就成为继我之后,新一任大蛇头了。”
“呵呵。”魏昶苦笑一声。拍了拍尘土站了起来:“老先生,当年大家都尊您一声黄爷,如今魏昶小辈初来乍到,也这样称呼您一声。您不会嫌弃吧?”
“哎呦,魏爷,您太客气了。”
随后魏昶扬长而去。
回到逢欢客栈,没看到祁琪的身影。魏昶便没吃晚饭,干喝酒。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瞅着快夜禁了,祁琪才小跑着回来,跑了挺远的路,还有些气喘。
“血豆腐,还吃吗?”魏昶坏笑着问。
“你就不能换一样?”祁琪剑眉一挑:“每次都是我付账,却搞得好像你请客似的。不行,这次我点菜,你别瞎点。”
祁琪点了两个菜,一个红烧鲤鱼,一个锅包肉,其中锅包肉还是新皇帝李亨发明的,在京城上流社会贵族圈里风靡一时。再后来才传入街头餐馆。
“你吃过吗?”祁琪得意一笑。
“没吃过。”魏昶眨巴眨巴眼睛,装出很新奇的样子吃一口,放下筷子说:“不行,做得不够地道,少了点东西。”
“……少什么?”
“少番茄汁。不好吃,不好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祁琪已经有点儿适应魏昶了,这个该死的家伙从来不正经说话。如果哪一天他突然变得正经了,或许反而不适应了。
祁琪没跟他计较,继续吃。
魏昶问:“查得怎么样了?”
“没结果。”祁琪正在挑鱼刺。
结果刚挑完,那块鱼肉被魏昶夹走了。
祁琪把筷子一摔,说:“明天我师兄王杰当差,我才能问到结果。”
“你今天没去?”
“去了,根本不让进门。”
“哦,那希望你明天顺利。我打听过了,那样的遗嘱最起码要有三个人签字才生效。第一,是曹莽的律师;第二,是经常生活在曹莽身边的两个人。你只要打听出这三个人就行了。”
“老早我就知道。”祁琪把红烧鲤鱼拽到自己身前,不给魏昶吃了:“不用你提醒。”
“抠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