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末瞠目结舌地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好友,下一刻,整个人如同被拽了尾巴的榛子一般,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霍地捂住了下颌,腾地后退了一大步,震惊地看着杨毓忻。
“你、你……”
杨毓忻歪了下头,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的淡然,道:“吓到了?”
林徽末下意识想要点头,但他脖子一梗,嘴硬道:“怎么可能。”顿了一下,他伸手挠了挠下颌处,认真地解释道,“痒。”
“哦。”杨毓忻不置可否,道:“行了,过来后殿瞧瞧吧。看看还需要什么,回头让巽子过来加上。”
杨毓忻毫不犹豫地将跑腿的任务加在了巽子的身上。
林徽末一脸镇定地走了过去,乱糟糟的脑子里艰难地分出一缕清明,同情了一下巽子师、弟。
又要处理天机殿日常事务,又要满足长老的种种要求……唉,既然他已经成了他的师兄,本该压在他肩上的重担被可怜师弟担着,那么,阿忻这边,他就多看顾一些吧。
嗯,没错,就是这样。
拜师天华门的第一天,刚刚入夜,后殿的烛火便早早熄灭。躺在熟悉的床上,枕着相当熟悉的枕头,盖着依旧熟悉的被子,身旁的热源更是熟悉不已……
林徽末淡定地想道,其实,外出拜师与在家之时,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他阖上眼。
迷迷糊糊间,他艰难地想起了林徽真。
也不知道真真现在如何了。
真真如今是天枢殿弟子,自不能像是从前那样随意。他若是频频光顾天枢殿,对真真的名声也不好。
听说天华门弟子月例会统一在月初在天相殿发放,提前传个话,在那里碰头也不错。
这般想着,林徽末睡着了。
然后,他做梦了。
同一个大殿,同一个棺椁,同一个杨毓忻。
仍然记得上一回梦到的东西让他在醒后忍不住流泪,林徽末的神情严肃极了,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味,大有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丢脸的架势。
握了握拳头,林徽末慢慢地走向杨毓忻。
鬓发染霜,形销骨立,一身火红色的狐裘非但没有让他的脸上好上一丝,却越发衬得面容苍白没有血色。
林徽末下意识侧开脸,不忍再看。
杨毓忻倚在棺椁旁,唇角挽着浅浅的笑容,声音飘忽不定。
“今日,我见到他了。”
“百年元婴,资质悟性尚可。只是,我果然,还是十分讨厌他……”
“明明是亲兄弟,但你们两个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你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他过来偷九叶灵芝,不过,这些灵芝都是你的,我一朵也不想给他。”
“我让人将他驱赶至阴煞魔沼里头了,区区元婴期,也敢在魔域乱逛,我就给他上一课好了。”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看着阴煞魔沼那边,总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毕竟……他是你疼爱的弟弟。”
叹息着,杨毓忻慢慢俯身,将侧脸贴在棺椁上,轻声自语。
“我总舍不得让你难过的。”
一旁,林徽末默默地扭过头,看着一身颓然的杨毓忻。
憋气。
该死的,这见鬼的梦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忍了又忍,林徽末没能忍住,大步地走了过去。
如果说,这个梦境是让他死心,让他趁早断了对好友心思的,他、他可以理解。说不定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辗转反侧,终于耐不住心里的负罪感而下意识编造出来这样的梦境。
但、是!
凭什么让阿忻亦如此痛苦绝望?!
难道这个梦境旨在告诉他,一旦让阿忻动心动情,他的人生便陷入了为情所苦无法释然的痛苦中?
简直不能忍!
即使这是他无意识梦出来的。
林徽末红着眼眶,怒气冲冲地走到棺椁旁,满怀怨气地俯身向棺椁看去。
还未看清棺中之人的模样,他、醒、了。
殿外夜凉如水,殿内亦是只有些许的月华映入。
睡前躺在床榻里侧,此刻却正窝在男人的怀里,堂而皇之地将他的胳膊当枕头的林徽末睁着一双充满愤懑难过的眼眸,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而在林徽末呼吸发生变化的那一刻,浅眠的杨毓忻就睁开了眼睛。他关切地看向林徽末,刚想开口,却见林徽末无比愤怒地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榻。
只听到“轰隆”一声,本就是凡木雕成的床榻哪里是开光期修士的对手,虽只是一拳,却不知怎地携上了森然刀意。要不是杨毓忻眼疾手快地将人拽过来,伴随着这“轰隆”一声,他们两个就得穿着里衣躺在一堆碎木屑上了。
是的,林徽末这满含愤怒的一击,直接将身下床榻整个震碎,黑暗中,杨毓忻一双琥珀色的凤眸泛着幽幽的光亮,清楚地看到被褥之下,床板已经碎成一堆拇指大小的木屑。随即,四角立柱发出“吱嘎”的声响,整张床榻携着垂落的鲛绡帷幔,整个儿全塌了。
倚靠在杨毓忻的怀里,腰上环着他的手臂,林徽末呆呆地看着整个儿塌了的床榻,桃花眼中一片呆滞。
他、他就是太生气了,他就只捶了一下床板,这、这怎么就全塌了呢。
这是他的床啊。
睡了二十多年的床啊。
“好大的火气呢。”仗着夜色朦胧,杨毓忻就当自己睡意未消,他十分放肆地环抱着林徽末,下颌抵在他的肩颈处,唇角轻轻地磨蹭了一下他颈侧的皮肤。
感觉到林徽末身体一哆嗦,似是怕痒一般缩了下脖子,还想要抬手推开他时,杨毓忻用着有些含混的声音道:“阿末……好困……”
林徽末顿时就僵住,一瞬间的愧疚铺天盖地而来,完全忘记了,身为修士,似他和杨毓忻这般每日按时按点的睡觉吃饭简直奇葩。且不说以林徽末的修为,三日不吃不睡带来的影响都近乎于无,更何况元婴中期的杨毓忻。
但林徽末的脑子乱糟糟的,眼前仿佛总是浮现好友形销骨立的模样,即使身后那人将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无意识在颈侧磨蹭的唇角直让他心口直颤,他涨红了脸,没有推开他。
反而,片刻后,他沉默着,回手抱住了杨毓忻的手臂。他咬了咬嘴角,低声道:“抱歉,阿忻,都是我的错。”停顿了一下,林徽末半背半扶着杨毓忻往屋外走去,“我送你去书房将就一下,我会将这里收拾好的。”
杨毓忻凤眸微阖,缠在林徽末身上的手臂倏地一紧,慢吞吞地道:“还是先休息吧……这里,明日让巽子过来收拾。”
林徽末:“!!!”
“不、不行。”林徽末脸色一变,“还是我……”应该说幸好偌大西侧殿因为杨毓忻的要求,连个守夜的童子都没有。而且西侧殿距离其他殿宇的距离够远,殿内还有隔音阵法存在,不然大半夜出这么一码事,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还没等林徽末张口,他就听到杨毓忻用着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道:“好困……”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重量逐渐增加中,就像是杨毓忻再也撑不住睡意,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林徽末顿时闭上了嘴巴,心中懊恼极了。
捶什么捶,捶哪里不好,偏偏是床榻。若是榻上只有他一人还好,现在三更半夜的,害得阿忻都睡不安宁,如今更是连一张安睡的完整床榻都没有。
脸色变了又变,林徽末想着还是背着人去书房将就,他明早再来收拾这边的时候,杨毓忻一拂袖,直接将纳戒里头收着的被褥扔在了地上。而后压着林徽末往被褥上一躺,一手权当枕头,让林徽末枕着,另一只手则环在他的胸膛上,胸膛紧紧地贴在林徽末的脊背上,唇角则贴在他的后颈上。
林徽末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却不想,身后的呼吸片刻后就变得绵长起来,显然已经进入了睡梦之中。
林徽末眼睛发直,不敢再动,但一双写满了呆滞的桃花眼则傻傻地瞪视着前方已然坍塌的床榻,“自作自受”四个字哐当一声砸在脑袋上。
他砸了什么不好,偏偏砸了自己的床。
不用照镜子,林徽末就能够感觉到,他此刻必定整个人跟被烫熟了的虾子一样,红透了。
林徽末不敢动,只能瞪着眼发呆,内心忧郁不已。
林徽末以为这一夜估计他就得睁眼到天明了,却不想,背后紧贴着热源,伴随着身后绵长的呼吸,他不知不觉中阖上了眼,睡着了。
而林徽末以为早已睡着了的人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凤眸之中,一丝睡意也无,异常清醒。
又梦到了什么吗?
紧了紧环抱住林徽末的手臂,杨毓忻的眸底略过一丝厉色。
*
林徽末这一觉,出奇得沉。待得第二日醒来时,已经临近午时。
慢慢地睁开眼睛,天光大亮,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隔着鲛绡帷幔照在他的脸上。林徽末的神情迷蒙了片刻,而后缓缓坐起身来。
他并没有睡在地上,而是一张可容一人横躺的黑漆木榻上。榻上垫了至少三层的床褥,躺在上面也不觉坚硬。四周鲛绡帷幔四垂,窗棂微开,有微风吹进来,轻轻拂动着帷幔。
林徽末撩开床幔,却见他已不在之前的卧房之中。
墙上挂着水墨山水图,旁边的书架上摆放着整齐的书卷,桌案上笔墨纸砚摆放齐全。
这里是西侧殿的书房,简单至极,还没有烙上属于杨毓忻的痕迹。
窗外的世界亮得晃眼,依稀间还有刻意压低的人语声传来,林徽末怔了怔,昨夜的记忆回笼,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顾不得多想,林徽末一下子从木榻上跳下来,蹬蹬蹬跑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屋外的两人,同时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818那个壮烈牺牲的雕花木床#
某床:讲真,我很委屈啊,跟了主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变成一堆当柴火都嫌太碎的木屑,太过分了tat
林哥哥:(⊙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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