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尽是黄沙,终日不见阳光。
在这荒凉的诡异戈壁滩上搭建着一座不大的驿站。
驿站门前悬挂着两盏青灯,正随着湿热的微风徐徐而动。
古亥此时正站在那悬挂青灯的门前驻足观望。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来到这个怪异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这扇紧闭的门前有多久。
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飞火流星爆裂一瞬之间,纵然心中充满无数眷恋,依依不舍,也无法阻挡热浪缠身和肉体撕裂的剧痛。
刻骨铭心却只在那瞬息之间化作烟消云散。
“难道这里就是人死后的往生界吗?”古亥怔怔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驿站大门,心中感慨万分。
往生界的故事他也是在小的时候坐在兰婷身边听她讲故事的时候提起道的!
相传,不论是生老病死,还是战死沙场的人都会在离开自己世界后来到一个另外的地方。
那个地方没有痛苦,没有喧嚣,更没有仇恨。有的只是那一碗清茶,可以忘却曾经活着的时候所有烦恼,包括记忆。
故事终究是故事,信之的孩子少之又少。
而古亥身为一个倔强无比的孩子,自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他始终认为大人们口中的往生界只不过是自己为自己编造的一处类似于无忧之地的地方,现在拿出来不过是哄骗他们这些无知的孩子。
可是现在他却站在这个完全和现实中不同的地方下意识想道了兰婷讲述的往生界。
自嘲般的轻笑一声,古亥轻声自语:“原来兰母说的都是真的啊!”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轻松的感觉,这是一个人突然放下执念的瞬间思绪,却如同将肩头的千万重山放了下来一般!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也好!”古亥心中想道。
迈着轻盈的步伐,他一步一步踩着驿站门前的台阶走了上去。
站在门口却迟疑了。
古亥他不知道是直接推门而入,还是礼貌性的先敲一敲大门。
就在他迟疑的那一时间,驿站那充满古朴的大门被人从内向外推开!
古亥抬头看了进去。
门口站着一位粗衣年轻男子,散乱的长发披在肩头,一脸没有刮干净的胡须使得他看起来显得有些邋遢!
古亥没有丝毫怠慢之色,他本是外来之客,如今这开门的男子定然是这驿站的主人,他拱手说道:“打扰兄台了!我本是……”
可是还没有等古亥将口中的话语说完,那年轻男子便已经开口说道:“怎么还没回来呢?魂灯已经点了两次了啊!”
“啊?”古亥听闻愣然,他还没明白过来这驿站内的男子说的什么意思!
“兄台是在跟我说话吗?什么是魂灯?”古亥面向那男子问道。
可是那男子似乎从始至终像是没看到古亥一般,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再点一次,算上这次,就是第三次了!”
随后那男子迈步走出驿站,向着古亥走了过来。
可是还未等古亥为他转身让步,那男子已经大步流星顺着古亥身影上穿了过去!
古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先前不过是那男子在自言自语,他根本是看不到古亥的身影!
“这是……?”古亥心中充斥着疑问。
这难道不是故事中的往生界吗?为什么这男子看不到自己,也碰不到自己!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带着心中强烈的疑问,古亥回头将目光转向那已经站在青灯前的男子身上。
在这一瞬间,他双目定格在那男子的背影上。
门檐之下,孤影如峰,麻衣粗布,宿风萧萧!
那男子背后赫然是个充斥着岁月气息的神国时代古文字——“古”!
身为神国遗部教导出身的古亥怎能不认识,兰婷在他年幼的时候就曾经抱着他的一遍又一遍的教习,早已深入脑海!
“他……是我的族人?”
一个单单“古”字似乎并不能使得古亥将那男子认定为出身古家之人。
可是那男子后面的做法却使得他再无半分猜疑。
只见那男子伸出右手摘下那两盏飘忽不定的青灯,取下灯罩,露出里面那不断跳动的火焰。
火非烛火,灯非青灯,那青色的火焰似乎可以点燃周围的空间一般,随着上下左右的跳动灼烧出黑色轨迹。
似乎是那火焰的力量太过微弱,只能使得周围空间发生变动,若是终有一日可以化作熊熊烈火,相信这片世界都无法阻挡它蔓延起的滔天巨炎!
“这是什么火?”古亥发出轻声的呢喃。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青火,整个化海界虽然辽阔无边,却没有丝毫关于它的传说!
就在古亥对这青色火焰生出感慨之间,那男子终于做出下一个动作。
他抬起一直藏在衣袖中的左臂,那是一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臂,比他右臂更为粗壮。
古亥看在眼里,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左臂不正是如这男子一般,永远比右臂壮硕一圈!
白色手套缓缓被那男子褪下,古亥的呼吸也随着那一点点暴露而出的红色鳞片缓缓沉吸。
那是一条与他自己左臂一模一样的手臂,密布着细小的红色鳞片,白色的骨刺顺着手指的关节处倒立而出,黑色的利爪终于露出它最为狰狞的瞬间,可是那男子与古亥不同的是,那些弯曲如钩的指甲上充满了凹凸不平的刮痕!
是什么样的战斗可以使得古亥心中自认为最为坚硬的利爪变成这般模样?
可是古亥来不及深思,那男子用力将左手攥握,黑色的利爪深深的刺入掌心的鳞片之下,一滴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划落而出。
男子挥手将那滴晶莹的血珠控制在青色火焰的上空,缓缓落下。
没有水火不容的交汇,也没有青火熄灭的景象。
那滴鲜红无比的血珠在临近青火之际化作一团血雾,将其层层包围,一点一点缓缓融入。
而那青色火焰也在瞬间像是受到了无尽的滋养,火焰跳动的更为鲜艳!
以血燃火,以火点灯!
这原来就是那青火出处的方式!
“彼界无光,燃血成灯,青灯照路,万古长存!”
那男子在青火盛燃之时脱口而出一句话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似乎是说给他身后古亥听的。
只是那人是否能察觉到古亥的存在,就无人说的清楚。
“我古戌今日三点魂灯,为族人照亮方向,愿得沙场之上平安无事。可惜那些进入彼界深处的兄长们却再也无法看到我古戌的魂灯光照四方,也没有人能为我古戌的魂灯发出呼应!”
“父亲大人啊!您去了哪里?为何听不到我多次以来的无数呼唤,他们来了,他们回来了,他们要杀光我们古家的所有族人。哥哥们都已经战死,小弟也失去了踪迹,唯有属于他的那盏不灭的魂灯告诉我要守在这里,他或许迷路了,需要一个光亮为他照亮归来的方向,你若是能听的我的呼唤,请您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
或许是那名为古戌的男子太过于悲伤,青色的魂灯飘荡在他的上方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照亮迷雾中的阴影。
在这块渺小的戈壁滩外,无数的魔兵正在汹涌而来,犹如闻到血肉气味的恶狗,饥不择食!
巨大的骷髅巨人挥舞着手中的骨锤向着天空发出无声的怒吼,脚下跨越一步瞬间千丈开外。
可是既然这样凶猛,在步入青色魂灯照亮的光芒之地瞬间化作一缕青烟随即无影无踪。
可是他们却似乎根本不曾畏惧死亡,后方已经有着无数的同伴前仆后继,每当消失一个魔魂战兵那青色的灯光便会锐减一分。
这也难怪那青灯永远无法成长为熊熊烈火!
随着古戌的长悲渐渐散去,他那张布满胡须的脸庞露出坚毅的神情,双目内更是燃起熊熊的战意。
“前有十位兄长仗剑行四方,今有古戌孤灯战无魔!”
“只要我还活着,你们永远无法踏入这里半步!”
在一声惊天咆哮声中,古戌一把撕扯下披在身上的粗布麻衣,露出那已经遍布红色鳞片的身躯。
他的双眼也随之化作一双铜黄色的魔瞳,黑色的眸子变成一条树立的菱形,本是那乌黑的长发无风自动,金黄色瞬间渲染而出。
脊椎骨隆起,一根根尖锐的骨刺破开他那鳞片密闭的皮肤顺着脊柱层层生出,脚下的草鞋早已被一双狰狞的魔爪撑破,口中更是生出四颗尖锐的獠牙!
此时已经化作一个体型巨大如同怪物般的古戌出现在古亥的眼中。
他缓缓迈动着双脚向着那无数冲杀而来的魔兵跑去,随着一步一步之间越来越快,头顶上的魂灯如影一般紧紧跟随,那一股不畏惧死亡的气势如同山岳一般澎湃。
远处那盏青色的魂灯在黑夜中亮起最为耀眼的光芒,却在最后那一瞬间任由黑暗侵蚀到无影无踪。
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那些汹涌而来的魔兵魔将。
“不——!”
古亥的脸庞早已泪水密布,他嘶喊着想要唤回化作怪物的古戌,可是却丝毫不见任何反应。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或许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虚影,他的声音永远无法传到这个世界。
伸出左手想要抓住那飘散在空中的一缕黑发,可是却只能任由它穿过手心划落在地。
紧紧攥握的手心任由鲜血流出,却没有一丝痛苦所言。
屋檐上那最后一盏魂灯不知何时被微风吹的四处摆动,终于在最后的挣扎中熄灭。
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除了那漫天的繁星在不起眼的位置又多上了一颗。
跪倒在地上的古亥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是谁,这眼前出现的一切不过是他内心深处封印中的一段零星的记忆。
他是古家十二子中最为年幼的孩子,古戌便是他的手足兄长,他们古家一直背负着封印彼界的使命,即使濒临灭族也没有使得彼界再次出现在化海界的任意一处角落。
“哥哥……你为我曾经点亮了回家的方向,可是我却失去的双眼无法看到,我现在看到了,看到了你的魂灯最为耀眼的光芒。”
“我是古亥,我是古家最后的一名魂子,我会点亮我的魂灯,为你的魂灯发出呼应,终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回到你为我点灯的这个地方,为你见证……”
…………
…………
脸上传来阵阵温热的感觉。
古亥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他不知道自己沉睡的多久。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朦胧中唤醒。
“你终于醒了!”
映入古亥眼前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妙龄少女,她长发束在身后,面带欣喜的笑容,手中还拿着一个散发着温气的毛巾。
想来便是这位风华绝貌的女子先前为他擦洗脸上的泪痕。
似乎知道古亥心中会有疑问,少女放下手中的毛巾,右手撑在脸颊的下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古亥那因为重伤而失去锐利光芒的眼睛。
“你昏迷了快有一个月了,我和爷爷在河畔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要坚持不住了,还好爷爷的医学高明,用了好多草药才保住你性命!”
“河畔?”古亥伸手揉着自己脑袋想要甩去里面阵阵传来的昏沉。
少女急忙按在他的手臂上,安慰道:“你最好别乱动,虽然你的外伤已经恢复,可是你胸腔下的骨骼早已经尽数折断,这才稍微有点康复之势可不能做这样猛烈的动作!”
古亥凝视着少女握在他左臂上的手沉默不语,就在他先前的动作下,本是盖在他身上的被褥早已滑落,露出他那强壮结实的胸膛。
少女这才发现自己唐突间的举止不雅,又看到了古亥康复如初的身躯,急忙收回手红着脸不敢在看古亥的眼睛嘟囔道:“你这左臂太过吓人,那上面的绷带是我包的,爷爷也觉得不应该让人看到。我这就去告诉爷爷你醒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哦!对了!”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头也不回指了指古亥床头一椅子上放的衣襟。
“你先前的衣服早就被烧的不成模样,这是我前几日在街上随便买的,都是大码,你应该用的上!”
说罢,少女急忙起身匆匆离去,身影犹如仓皇受惊的小鹿一般。
古亥瞪着眼睛一时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低声轻笑一声:“我真的有这么吓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