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脖子,没有想象中的腥热,管家大松一口气。
回头,那口气又提起来。
安若素劈开的是门闩,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沉重的四方木条当中截断,切口平整。
那木头虽比不上金铁密实,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断开的,就算用斧头,一斩也不一定劈开。
“殿下!”
管家飞扑过去,挡住安若素要开门的手。
他招呼其他人拦着,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敢过来。面对似气急的长公主,就算是家主健在让他们拦着,也要掂量一下。
退避三舍,是最恰当的选择。
管家见状又气又恼,心中发慌,用后背抵门板,张着手臂以血肉之躯拦路。
“殿下,您这是为何?那信真假还不知道,这样……”他想说冲动,心念飞转换成了另外字眼,“您这样仓促的去,城中部署都来不及!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要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如何交代!”
红豆已经追来,看着三尺剑光,浑身打了个激灵。
“殿下您说要杀谁,我等怎么敢不听从?!”
管家面对着安若素,从骨子里发寒。
那张和他家小姐肖像的脸,绷得紧紧的,点漆般的双眼在暮色里黑沉,如同能看穿一切。
眉眼表情,无一处像宁未然。
竟有年庆时,贴门煞神的风姿。这样的认知,让管家腿软,他竭力站着,脑中将已定的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你们不敢听从。”
咚咚咚,红豆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这样的安姑娘,这样的长公主好吓人,比陈公子还要骇人。
“让开。你们的账,过后结算。”
管家问:“殿下,您要去杀谁?”
夏日的风,微凉吹着,经过门扉,从三尺青锋上路过,一路铁腥味。
“方家等不及三日,我从了他们的心愿。”
近乎妖的长公主,几个打眼间便明了了吗?
管家终于还是没站住,双膝落地瞬间颓然,眼中满是惊恐。
“殿下从何而知?”他问。
门房小厮不明其中原因,见管家跪下,连忙也跪,生怕管家秋后算账。
这个在家里住了几天的安姑娘,他们也是今日才知道身份,那样的名头距离他们太远,还是顶头上司宁府管家,对他们更有威慑力。
红豆提起衣摆,跟着跪下。
安若素一脚踢开管家,拉开半扇门,“除了方家,没人会狗急跳墙招惹我。”
看到信的那一瞬间,安若素脑中闪过许多念头。
再想想婢女红豆的那些话,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也算是宁家的女儿啊……”喟叹之声在风中沉浮,带着几分满足的意味,此情此景格外突兀。
这话在场其他人没能听懂,宁渊的女儿,宁家的外女,本就能算作宁家的女儿。这时候说出来,简直奇怪。
若是,郑程那个目力极佳的人在,定然能知晓,安若素说的是什么。
管家目光呆滞的看着安若素提剑扬长而去,衣袂在空中飘动,洒脱肆意。
不像男子那般刚毅凶猛,不像女子那样纤弱柔和。
这是要去大开杀戒,凭着手上三尺青锋,孑然一身?
管家觉得长公主若疯了,“快!都去通知下去!”他双手颤抖,胡乱指着,“唐家方家咱们家的,让他们,拦住!拦住殿下!!”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方家挟持宁未然,开出大价码让他们配合,想要引出安若素。
如今安若素只身一人去了,管家觉得什么瓮中捉鳖,什么早有准备,什么杀局,都是白搭。
以如此不善姿态而去的长公主,会是被困住的人?
理智,告诉他,会!
直觉,在嘶吼——
不会!
“管家我们先拦着安姑娘吧。”门房还没习惯改口。
“拦!咱们用什么拦,用命吗?”
门房噤声。
安若素提剑走在黑暗中,面容紧绷,整个人如手中没无鞘的剑,锋芒毕露。
此时,方家大宅内,一个老人坐在堂中,目光森然,注视手中信纸。
方正堂站在一侧,头颅低垂,讲道:“这样的投诚,应该是够了。”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老人拿起拐杖,站起身,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走到门槛边上,看着漆黑夜空。
与寻常这般年纪瞳孔浑浊的老人不同,他的眼睛,黑的惊人。黯淡发黄的眼白配上这样一双瞳仁,非常违和。
老人开口:“她是宁渊的女儿,必然会来。”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抖了抖白色大袖,俊秀面容展现在昏黄烛光里,老人睁大了眼睛,方正堂握紧了拳头。
这人是方训宁。
他道:“来了,也不一定是送死。毕竟…”沉沉夏夜,闷闷东风,让人觉压抑。拖长的语调,让故作镇定的方正堂咬紧牙关。“她是宁渊的女儿。”
方正堂惊骇:今晚的方家大宅层层防守,居然让这人轻而易举的入内,这世间有什么是能拦得住他的?难道自己真的,就比不过这个逆子?
老人猛咳一声,厉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戏。”
说着,方训宁退后几步,藏在黑暗之中。
他格外干脆,有那么一瞬间,方正堂都要以为,方训宁与方家的恩怨并不存在。可要真不存在,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如今……用方家逆子自己的话说,便是不死不休。
这一点,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
尽管方正堂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一个女子看得那么重,竟不惜为此与家族助力斩断联系。老人当年也没料到,打小各方面突出的方训宁,会是那样一副不为瓦全的性子。
不过,现在他明白了,在知晓秦楼覆灭的时候就明白了。
方家逆子,他就是个忤逆家族的人。
这样的名号,方训宁背负了十多年,以后或许,就不是了。因为这个家族,或从此不复存在。
大徒弟会怎样做?
宁未然之于安若素,会不会如同紫堇之于他方训宁呢?
方训宁脸上笑容渐渐真诚,尽管这个徒弟不太听话,可他还是很期待她会做些什么。
沉寂的夜里,连风都停滞,几乎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