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东丞相同出一母,未出阁时与东丞相关系深厚,东丞相待这个亲妹甚好亦是朝野皆知的事,当年太后入宫的时候,东丞相连夜拜见先皇,因为年少轻狂,他让先皇起誓,护佑自己的妹妹一世平安,还与先皇大打出手,弄得是满城风雨。好在,先皇也体谅东丞相护妹心切,不追究他以下犯上的罪责,第二天到了吉时的时候,风风光光地迎娶东太后为嫡妃,东丞相则瘸着脚,将自己护在手心里十多年的亲妹妹背出了闺阁,将凤冠霞帔的她送上华辇,送往那重重宫墙中。此事也成了暨周城内的一桩美谈。
太后与东丞相关系如此深厚,太后有难,自然会向东丞相求助,东丞相绝不至于向现在这样,对太后被下毒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商某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仪安宫里的那位,不是真正的东太后。
“一曲篪音就能治愈头疼的疾病,家妹再聪颖也没有这样的能耐,而我的篪音更是没有如此神效。”他轻轻叩着桌面,眼底有几分凝重,“如若将太后忽然痊愈之事,与家妹忽然消失之事联系起来……”
我的心头如遭猛烈一撞,被激起的惊诧弥漫于胸。我扯出一丝笑容来,注视着他的双目,道:“所以商大人是想让我参与进此事中,为商大人一探究竟?”
“只要姑娘能见机行事,不轻易暴露行踪目的,无论商某的猜测是否正确,商某都愿意允姑娘一个关于东丞相之弹劾的承诺。”
朝中为官十多载,他的行事已十分老辣,在他面前显得如此稚嫩的我,无法与他相较量,我从他平静无波的双眸里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点信息。当下,似乎除了与他合作,我没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缓缓饮尽那凉透的茶水,刺激得自己精神一振,再放下杯盏时,我勾唇一笑——
“愿与君谋。”
在商篪的帮助下,我入了宫。
不管仪安宫里的东太后是谁,她如今的身份都是东太后,想要动摇她并非易事,皇帝待她确实有些微妙,供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宫中最好的,但她的仪安宫却是宫里极冷清地一片地方,外人皆知太后喜静,一心向着吃斋念佛,宫中之人被皇帝命令不得随意打搅太后的清静,只有太后的兄长东丞相和对太后有恩的商大人能进出仪安宫,皇帝自己则三年五载才前往慰问一次。
这仪安宫外把守的、巡视的侍卫不少,但据商篪所说,仪安宫内的宫人却少得可怜,且无一不是皇帝的耳目。
这东太后若非真的东太后,那被困于此地多年的她还能图些什么呢?也怪不得商篪会疑心她便是商枳,也许正如他所猜想的,商枳是在无奈之中才扮演了东太后,然后又被困于此地无法逃脱。
假设商篪的猜想皆是对的,那这个商枳定有将商篪召到自己身边,却无法向他坦白,无法向他求救的理由。商篪这么些年都不能探得一二,如今这戳破真相的举措却要由我来实施,我不由得多疑了几分。
我心中存有的疑虑让我入宫好几日了都无法实施我们的计划,我不敢大意,如若这东太后就是商枳,那我就成了他们兄妹之间的挑事者,我将她掩盖了多年的秘密挑破,她定然不会让我好受。再者,如果她守了整整十四年的秘密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和商篪的猜想范围,严重到绝对不能将它展露在有光亮的地方的地步,商篪爱妹如斯,定然会与商枳携手反将我处理掉。
我生了丝悔意,悔自己答应与商篪联合起来,悔自己迈入了这埋有暗涌洪流的深宫之中。
这日,商篪将催促的讯号传至我手中。我如今的处境,让我无法从宫中出逃,去寻求宫外的援助,我唯有照他的意思去做。我松了手指,将那被我揉成齑粉的枯叶洒落在地,然后着手准备接下来的行动。
我只能期望着,当我掀开这一切的真相时,他能兑现允过我的承诺,而非过河拆桥。
傍晚时分,我以浣衣局宫女的身份前往仪安宫送衣物,无疑的,我又一次被挡在了有侍卫把守的宫门前,我所捧的衣匣由仪安宫内的宫女接过后,我便被佩刀侍卫驱逐。
是夜,我趁着同屋的宫女都在连夜浣衣,褪下了宫女的衣饰,换上了夜行衣,并将戴了好几日的面具在灯火前点燃。我行至床榻前,掀开垫巾,用匕首撬开了床板,露出了已经藏于此处好几日的女尸。这副尸体被商篪的人下过药,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但尸体还有余温,俨然才死去的模样。而这女尸的面容,与我才烧成灰烬的面具几近相同。
我将这女尸从槽中拖了出来,放入被衾中,制造出她服毒自尽的假象。我还替她掖好了被子,整理好她的仪容,这也算是我对无辜地被残害杀死的她的一丝抚慰吧。我看着她的面容,怔怔坐在她身边好一会儿,才离去。
我才从浣衣局脱身,便见一群侍卫汹汹而至,见此,我隐在浣衣局外的一颗参天巨木间静观。侍卫的到来,吓住了一众宫女,她们忙着从需浣洗的衣物中抽身,退至一旁。领头的侍卫一声令下,令浣衣局中的宫女全部集中于庭中,不多时,经浣衣局掌事宫女确认后,正是漏了那名夜间病倒的宫女——卢知儿。很快,侍卫便发现了床榻上已经死去的卢知儿,并将她拖到了庭中,经确认,她就是今日前往仪安宫送衣物的宫女。
侍卫领走了卢知儿的尸体,带着慑人的汹汹气势离去,浣衣局内的宫女,胆小的,惊魂未定,胆大的,则低声议论是发生了什么事,在掌事宫女的一声呵斥下,浣衣局又恢复了忙碌的常态,但始终有一层阴沉的谲云挥之不去。
浣衣局今夜有此一劫,即表明了仪安宫内的那名太后已经发现了我今日送去的那件里衣上的异样。仪安宫的宫女谨慎如斯,定不容我动些明显的手脚,于是,我便用先前恭踏雪赠我的一种特殊粉末兑了清水,在里衣上留了约太后相见的字样,那件里衣只要经她沐浴时的水汽一蒸,上面的字就会重现。她如今下令擒人,亦是在我与商篪的意料之中,我们这么做,就是为了给她一个预示:有人已经开始将目光投向她所守护的秘密。接下来,她的动作,就是我们寻找真相的切入点。
没有了卢知儿的身份做庇护,我今夜注定只能像见不得光的夜枭一般,隐在暗处度过。待到明天,商篪在宫内安插的人才能抽出身来为我提供帮助,助我换成另一个身份,这自然又会有一场悲哀的牺牲。虽然他们都并非是我亲手所杀,却无一不是为成全我可在宫中行事而被人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