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大哥(1 / 1)

<>大哥带领我们返乡之后,并没有立刻整治家园,做长久之计,他的见识不允许他将返乡作为保全的保证。

大哥将我们草草安顿下来之后,马上召集众乡绅发表了他的意见。

他认为董卓叛逆,为天下人所仇视,天下人必共而讨之,温郡地近京都,而洛阳东有成皋,北临黄河,天下义兵若不得顺利进军,就必然逗留于此,如此温郡就必将成为四战之地,难以自安。为此,他建议道,如今不如趁着道路畅通,随他举家东去黎阳,投奔姻亲赵威孙。赵威孙在黎阳做监营谒者,统领兵马,足以为一方之主,到他那里静观后变,再作打算,方为上策。

但是大哥的话大家竟都听不进去,大家留恋故土,心存侥幸,一律拒绝与大哥同行。大哥苦口婆心相劝无果之后,没奈何,只好只带我们全家上路。最后只有同乡赵咨带了全家跟随我们而去。

事态恰如大哥所料。

就在我们举家返乡之时,曹公袁绍等就召集各路诸侯结成联盟,准备大举攻向董卓。当年,曹公率领少数军马率先进驻河内,数月之后,各路大军陆续而来,云集荥阳、河内境内,共达数十万之多。他们号令不一,各自为战,纪律松弛,往往纵兵劫掠,恣意杀戮,荥阳、河内顿成一片焦土,民众死伤者过半。

我们的迁移只在须臾之间,若非大哥果断行事后果无以预料。

未雨绸缪,果断行事,不可稍存侥幸,这是大哥给我上的第二课。大难当头,独善其身不是真正的君子所为,应尽可能思及他人,造福百姓,这是大哥给我上的第三课。大哥是真正的君子,有作为的君子,他即是那种兼顾公利的厚黑家,他后来能够赢得百姓广泛的爱戴不为无因。我只能遗憾那些乡亲没有接受大哥的好意,他们为自己的浅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们所以只能成为平常之人,成为刀下之鬼,全在于他们与大哥的这种区别,这种区别看似一般,其实深如鸿沟。

厚黑生存术告诉我们,生命若在,故土可以重来,此即所谓因小失大,轻重不分。侥幸只能存于一时,若为长远根本之计,就不可以侥幸作为立身之道,否则即为暗昧,即为愚蠢,犹如千手之下的命运盲赌。见识辅以行动,看到了,看清了,你就要立即行动,不带一丝负累。

政治家必须以赢得民众之心为根本,即使你仅仅将此作为手段,你也必须时刻记着全力以赴地去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经济之理亦同,个人立世亦同。大哥的做法使他自己和我们家族的声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司马家族日后的发展能够达到那样的地步,与此关系莫大。

那场动乱一直持续了数年,直到董卓死后还继续绵延。兴元元年,也即是你们所说的194年,做了兖州刺史的曹公与吕布在濮阳为争夺地盘开始了大战。二人相持不下,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到此时临近濮阳的黎阳就再不是什么净土,关东各军退去后的河内也就再不是绝对的险地了,因此大哥到这时才又将全家带回温县。

这一年是大旱之年,蝗灾严重,中原饥荒遍布,甚至到了人自相食的地步,大哥收留抚恤族人,训导我们兄弟,到此仍不为世道衰败,绝望年景放弃功业,家业,学业。

大哥在此时承担起了父亲的职责,他在我心目中无疑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之一,我由衷地对他生发出无限的感激、敬爱之情。还有崇拜。

大哥对我们兄弟是没有私心的,对天下也具有非常的责任心,他一直是我的楷模,直到他死去以后,直到现在。

大哥此后在家闲居二年,这两年一直以看护、督导、培育我们兄弟为己任,任劳任怨。直到196年,曹公因西迎献帝有功,被封为司空,他才离家出任了官职。

其时汉都已迁往许县,大哥已虚岁二十六岁(不是人们所说的二十二或三十二),“奉天子以令不臣”(毛玠语。其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是后人送给曹公的,他如果当初就这样说话,荀彧他们也不会跟着他走)的曹公没有忘记我父亲当年的提携之恩,他下令征辟大哥为司空掾属,出任成皋县令。曹公其时心迹未显,威望如日中天,大哥也有心重振司马家门,建功立业,因此他欣然应召。

但是大哥在成皋县令任上并没有呆多久,他因为身体状况很快就辞了职。他复原之后再次出任的堂阳县长(万户之上为县令,万户之下为县长)才算得他仕途的真正开始。

大哥治理政务以宽惠为本,他的县衙不设鞭杖,但是他就能以他的宽惠使堂阳大治,使那里的百姓遵纪守法。百姓都是好百姓,生活安定,教化得法,他们最懂得感激,没必要去违法作乱。

我大哥赢得百姓爱戴的程度可以由一件事说明,曹公迁都之时,曾大举移民以充京师,堂阳也有很多民众迁去了都城。有一年堂阳受命建造船只,那些迁入都城的百姓深怕大哥完不成任务遭罚,因此他们纷纷相约返回故里帮助大哥。

一个人能够使民众归心到如此地步,这需要什么样的作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于此深知也!我多年后正是运用这条厚黑原则最终取得胜利,打败曹爽等人,甚至曹氏政权的。

大哥后来升迁为元城县令,至建安十三年(208年)以一个县令身份越级出任了身份贵重的丞相主薄。那时的曹公已经成功铲除袁绍及其余孽,天下已经无人可与之争锋了。其实官渡之战后的曹公就已经基础奠定,鲜有敌手了。那一年朝廷撤除了三公之职,设置丞相、御史大夫统领朝政,曹操即为汉末改革官制后的第一任丞相。他的任命是对大哥才能作为的充分肯定。

大哥在主薄任上曾为曹公提供了许多建议,其中被采纳的最显著的一条就是州郡统兵制。汉末之后的州郡统兵制由大哥开始,各州郡从此开始具备相当的势力。它在一开始曾成为各州郡攘外安内各自整治的基础,但后来有时候也成为各州郡作乱的基础。

每一件事都必然有利有弊,人只能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天下没有永远的真理。这就是厚黑学所说的:“要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它体现的正是适当、适用合理原则,变通原则。

大哥最后做到曹公当年曾担任过的兖州刺史,事实证明他有绝对的能力统管一州军政。大哥在兖州同样使教化大行,得百姓爱戴,他于军旅当中平时身穿粗布衣服,只吃粗质饭食,率人以俭,没有丝毫特殊。

大哥在军旅之中也孜孜不倦,他对伦理道德尤其注重,他的种种言论深得文才武略都有所长的曹丕喜爱。曹丕常常名专人收录大哥的言行,可惜这些文字基本都已失传。

父亲自晚年后再无作为,我们家族的声望和地位基本是靠大哥重建支撑的,大哥本可以有更大的发展,他的才能学识和德行本可以再为我们家族增辉,然而不幸的是他英年早逝,在四十七岁时就撒手人寰。

他死于一场战事,死于疾病,更死于他的崇高品德。

很多人思念大哥,我更不例外,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大哥,哀悼我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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