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回到门口,要了点水洗手。
廖化先自报了大名,然后请教门卫的姓名。那老者倒也平和谦逊:免贵,小老儿姓门,就是看门的门。那个小的,是我的侄子,廖公子叫他小门就好。
老门告诉廖化,马前先生接到公子的食盒,没来及开,就被林遂警长压着,去往前门京兆南站了,临走让我谢你呢。老门说:公子可是很有面子的人,老门把了这多年的门,也没见过开园时候,给人外送的。
小门在哪里闷闷不乐:那又如何!你给那马前麻花吃。那厮得了那么大的食盒,也没有回赠你半口点心。那厮倒驴不倒架,还是看不上咱们。
老门还没搭话,门外倒有人接茬了:小门生气了!别生气了,劈三只甘蔗,解解恨!
廖化三个一起迈出门,就看见一个留着两撇鼠须,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刚刚把两捆甘蔗贴墙放好。
老门见了他:老桂,你整么老来逗弄我侄子,破甘蔗有什么可劈的,上别处卖去!
老桂吐了口痰:他难难地,街上都是车,连个站脚的空都没有,我叫警察撵来撵去,好不容易你这里还人少,宽敞些,歇歇脚,你叫我上别处去。
小门也不说话,取了一根甘蔗,拿了卖甘蔗的刀,就要开耍!
老门:小门,劈一刀,就要五分。三刀就是十五分,你一天能挣几个十五分。
老桂在哪里鼓励:小门,劈!叔我让你一刀,今天第一刀不要钱。
老门:劈甘蔗,劈的好有什么出息?
老桂:嚼得菜根,则百事可成,劈得甘蔗,则千军僻易。
老门大怒:瞎撇!当你是公关大学的教授呢!一个睁眼瞎!你忘了,你自己签文书,把店铺白送人的事了。
老桂被揭了伤疤,也赫然大怒:老王八蛋!你祖上还是开国元勋,咋到你,就混到靠姓的好,给人当看门狗了!
两人怒目相对!
小门胸前不住地起伏!
他将刀口压在比自己还高一头的甘蔗上端头上,自己退了一步,站到了台阶上。叫了两声:杀贼!大吼了一声,跳起挥刀,下劈。
他太心浮气躁了些。廖化看他跳起摆臂的幅度这么大,就知道不好。果然,没人扶的甘蔗,自己便倒了,小门一刀正砍到甘蔗中段,一劈两段。端口成45度角。
他也不说话,把两节甘蔗靠墙摆好,新茬口向上。又去拿第二个甘蔗。
老门劝他:小门,我知道你心高!想投军,恢复祖宗的荣光。别说现在四海升平,英雄无用武之地。就算是现在北府征兵,你也要知道不是送死的活,北府也不要人。本朝别说是王子,就是太子爷也有两位带北府兵战死的了。
小门恨恨地说:还不如战死!人家太子爷的命不比我贱,都能临死不退。就是万箭穿身,也胜过苟活!
老门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桂一拍大腿:俺大侄子就是有志气!你一天劈三,今天剩下两刀,只收你一刀的钱!
小门从台阶上又高跳下来,又和上回一样,来了个拦腰砍!
小门恨恨地收拾起。扔给老桂五分铜钱,不沾老桂的便宜,也不再劈了,蹲一边生气去了。
老门也气得不行。爷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蹲门口生气。
老桂心情大好。他把五分的铜钱往空中丢来丢去。然后塞入腰包。
他看了看廖化:公子也来劈三刀吧1第一刀不要钱,劈下多少,给多少,劈到底,两半不粘丝带杆,分文不取。
廖化忽然童心大起,他本不是个乱花钱的人。
他取了五分:我买一根甘蔗。
老桂有点急了:第一刀不要钱!
廖化把钱放在他手里:劈得开,劈不开都是五分。要不,我就走!
老小门也不生气了,瞪着眼睛看廖化。
老桂横劲也上来了:年轻人很是气盛啊。你要是劈开了,我再免费让你劈三刀。
老门淬了一口:真他难难地不要脸!
廖化也笑了。
他找了根直溜一点的甘蔗,用刀锋压抵住,伸直手臂,微曲肘,抬刀不过半尺,上步寸发劲,刀下,身曲。一刀入地,甘蔗杆两分,向左右倒下。
起身,就见老桂和老小门张大了嘴巴!
背后响起了掌声。只见一个精神健旺,眼膜玉蕴的六十多的青衣老者站在身后的台阶上。廖化再往后一看,不由得痴了,又见伊人!
那年轻女子笑着说:听说爷爷年轻的时候也爱劈甘蔗呢。
随行的两个侍卫四十多岁,脸皮不住抽动,好像是在忍住笑!
老头哈哈大笑:逗爷爷我玩吧!今天给你露一手,省得别人说爷爷爱吹牛!
一个侍卫过来从廖化手里取过刀,另外一个侍卫拿来一根甘蔗。
老门看见这老头,低头若有所思。
老头用刀锋压抵住甘蔗,伸直手臂,微曲肘,抬刀不过半尺,上步寸发劲,刀下,身曲。一刀入地,甘蔗杆两分,向左右倒下。
他看了老桂一眼,愣了一下,把刀丢在地下,哈哈大笑:不用给钱了!哈哈!劈得甘蔗,千军僻易!
忽然,他和两个侍卫神色都是一变。廖化也感觉到忽然空气就冷下来。
砰砰两声弦响,两只钢箭从四十米外得房顶上激射而来。
一个护卫上前护住老者,挥刀拨箭。那还来得及,扑的一声便入胸,直至箭尾,那侍卫带的后倒,嘴里就吐出血来。
另外一只箭奔向那个女子。
廖化自那女子出来,便全神贯注地看她,其实很是无礼。
箭来迅疾!两个侍卫只顾老者,无暇分身。那女子似乎也会些功夫,居然有避闪的意识,可也避不过来。
廖化有心救人,一跃扑过去,一拳狠狠地打在那女子的胸前,一拳就将那女子打飞,跌倒门槛里面,那钢箭咚地一声钉在门板上,犹自震动。
廖化回首,看到现在的局面!
两个弩手跪在房顶上正在上弦。弩手之间一个人居然举了一面小红旗在指挥。路那头,两个骑士,虽未披甲,却持着长枪,不紧不慢地催动马匹。
那老者说了声:后退!
那活着的侍卫护住弩手的方向,掩护老者进门。弩手却开始轮射,不以射中为要,只是拦阻不让他们退入门里。
老者说:不要退了!赶在骑枪之前,得杀掉弩手!
廖化矮身,摸了个甘蔗,一看正是小门砍了半截的。
就听得那个红旗指挥大声给弩手下令:把他们赶离大门,先杀那侍卫!
廖化又那根一个长甘蔗,等待时机。
砰的一响,一箭射向侍卫。侍卫一刀拍掉,斜飞入地。另一个弩手却引而不发,等待伙伴上弦。
廖化一起身,结果有个人比他起得还早,竟然是老门。老门手抓着一块黑砖,大声喊:杀贼!抡着就朝弩手砸去,不过砖飞到廖化面前七八步前,就掉到地上。
那红旗指挥猛一挥旗,两个骑手提速,他喝令弩手:杀了他!
砰地一声,钢箭劈胸就将老门射翻!
廖化两步加速,挥起右臂,瞄准红衣指挥的胸掷去。将左手的甘蔗交到右手,继续助跑,飞掷出第二只甘蔗,喵的是刚上好弦的弩手。
踉跄了几步,几乎跌倒,左手一扶地,正抓在老门掷出的板砖上。
廖化没有看到自己掷出的甘蔗投没投中。不过,当他挺起身的时候,屋顶上只有一个弩手了。那个弩手面目狰狞,立起身来,喵准了廖化。
砰的一声,钢箭激冲而至。廖化无处可躲,下意识地拿住板砖挡住胸前,钢箭正射在板砖中央,廖化觉得左手的手指都几乎断掉。拿砖的左手重重打在胸前,撞得廖化一屁股坐在地下。后背抵在梨园的外墙。砖中间被琢出一个鸡蛋大的坑,露出黑芯,但居然没碎。
那个弩手还在站着上弦,就见一根长甘蔗飞过,一杆贯穿肚腹,将他投下屋顶。
廖化回头一看,老者又抓了一根甘蔗,对侍卫说:退!
两人急转里走。刚上到台阶,突前的骑手就只有十几步了,不过一息,便能冲到。老者和侍卫停住脚步,不把背部让给骑手,准备迎击。
小门跳了出来,他捡起死去侍卫的刀,大喊:杀贼!
迎着骑手便冲了过去,廖化硬挣起身,往门口跑,瘫在地上的老桂也活过来了,丢给廖化一截小门的甘蔗,廖化一手砖,一手甘蔗前冲。老桂挺着一只长甘蔗一跳一跳地也向前冲。
三人齐声呐喊:杀贼!
那骑手连速都不减,大枪不刺,抖扫。枪借马速,就把小门连人带刀,抽飞,刀在空中就脱手了,小门掉在地下滚了七八米,满头是血,倒在地下不动了。
那个骑手突然站起身子,单手持枪,飞枪掷向老者。声势惊人!
后面的那个骑手也已站立起来,隔着二十步,也飞枪投掷。
那个老者挥起甘蔗,一拍,第一杆大枪偏了方向,直插入门外砖缝一尺多深。
老者和侍卫一步边进了门,一脚踢过门板,第二柄大枪将门板撞出一个大洞,枪飞插在院里的巡道上。
第一个骑手瞥廖化和老桂一眼,擦身纵马而去。
第二骑手还有余力,抽出骑刀,要砍。廖化投出甘蔗,那个骑手刀背一磕,便飞了。
老桂挺着长甘蔗来刺,那人一刀便削去了尺半。
廖化会骑马,马警课抽人驱赶的功夫不错。他猛然移动,跳到马首的另一侧,这样骑手无法探过马首劈他,身子期向前去,左手挥出板砖。
骑手两侧临敌,又太近,没躲开!正正好好地平拍在面门上。一头栽下马来。
老桂挺削尖的甘蔗正刺,人一下不见了,正刺到马鞍后的马臀上。
那马立刻惊了,一下子就把老桂撞了个跟斗,泼辣拉地飞跑了,那个骑手一只脚还在马镫上,就被一路拖拽的行远了。
廖化立在那里。环望四周,
门前老门和一个侍卫仰面躺着地上,胸前露着箭尾。
小门躺在远远得一边,怕也是活不成了。
向门里望去,被大枪撞开的门后没有人迹。
门轴外二尺高的墙上,一杆大枪深深地插入,好像是大门口的栏杆一样。
廖化忽然仿佛感觉自己,人如在夜间,孤身站立于荒野。
老桂慢慢爬起来,捡起自己的甘蔗刀,向着老门和小门各鞠了一个躬:老兄弟,大侄子,对不住了,老桂自顾不暇,不能收敛二位的遗蜕!多见谅!老桂日后定再来祭拜烧纸!
走到墙边,挑起两捆甘蔗,稳了稳摇晃的身形,拽拽失神的廖化:兄弟,跟我走。
廖化此刻失魂落魄,没有主见,跟着老桂前行,不远,便进了一个小胡同,七拐八折,离梨园渐远了。
行至无人处,老桂放下甘蔗,咳了一口,竟吐出血来了。
他见廖化看着他,摆摆手:不打紧!叫那四条腿的畜生撞了一下而已。吐出来,可舒服多了。不那么憋得难受了。
他又对廖化说:学生仔,好好地整整衣服,莫教衙门巡街的警察,看见了起疑!
老桂也自行啪嗒身上的泥土,整理衣服。
整完,他让廖化转个身,看看大差不多。自己也转了个身,让廖化帮着查看一下。
他看着廖化:小哥儿怎么也不问问我老桂什么吗?
廖化摇摇头,他不知道要问什么?
老桂:看的出来,小哥是个实在人,也是乡下穷人家的出身。
廖化不喜欢他的话:乡下人怎么了?城里人向上数三代,有几个不是乡下人?
老桂边咳边笑:有志气!
“志气不能当饭吃。小人物活在人世间,只能避灾,不能趋吉。
要是硬求,就好比和阎王爷赌赛。你可能会赢,但输面更大。
要是输了,你输的便是身家性命。你赢了,阎王爷也不在意,来赌的傻子有的是。
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只要你不下台桌,迟早得输。”
廖化郁郁寡欢:要是生也没趣味,为甚末不赌一下呢?
老桂笑了起来:要是世道到了那一步,老桂跟你去赌,我瞅着你的赢面比其他人似乎大些!
廖化拱拱手,便要告别。
老桂问他:去哪里?
廖化:反正不去那张牌桌了。还是赶紧上南站赶车要紧!
老桂给他指路,让他不要走来时的路,改走西便门,顺着内城下的大道,就能走到前门。
廖化行了几步,停下回头:您是个读书人吗?
老桂苦笑:我要是读书人,至于自己签文书,把店铺白白送人嘛!
两人对视一会,都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两声。各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