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翻糖来制作大唐美食‘甜雪’, 唐笑笑怕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
史料中记载的甜雪, 是一种用蜜糖慢火烧炙的太例面(太例面没有明确解释, 有人推断为澄粉, 也就是去筋的小麦粉, 亦有大例面之说), 因其味道甜、状如雪,故而被称作甜雪。
但也如贺鸾枝所说, 按照这种方式制作的甜雪根本做不到雪白, 更谈不上形状如雪了。
雪是什么形状?宏观来看就是一片白茫茫, 盏托细盐, 便可称作是‘银碗盛雪’了;微观来看, 则是一朵一朵的六棱花, 仿佛圣诞节挂在窗前的绒毛饰品。
笑笑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抽象的‘雪片’, 为了美观, 特意制成了雪白花瓣的样子,又在其上撒了细细的糖霜,点缀了同样翻糖制作的苍绿松针与傲雪红梅,如此一来就更增添了诗意情趣。——翻糖, 早在赵州的时候就有了制作的想法,但一直没能做出无味道的鱼胶, 直到蕊娘用牛骨胶替代鱼胶进行新的尝试,终于制成了简易无味的‘吉利丁粉’。有了吉利丁粉,再搭配玉米糖浆、糖粉和油——翻糖, 就这样在元龙朝诞生了,喏,就是这么简单。
用翻糖做花瓣是基础,笑笑虽然还没有学会复杂的翻糖制作,但普通的花朵倒是游刃有余的,再兼有一定的美术基础——设计出好看的造型,再反复练习制作,成功并非难事。
这次的翻糖甜雪,为了增添雪的感觉,特意在冰窖中冷藏着的——“又凉又甜!”贺鸾枝咬了半个雪片,“这是用糖和滴酥做成的?怎么捏成的呢?”
“具体的配料得问厨娘了,”笑笑轻描淡写就略过了配方,也拈起个雪片儿笑道:“其实做法就跟面塑差不多,街上那些捏面人儿的不也都做的惟妙惟肖么?”
夏凉顾不得脾胃弱,也吃了一片甜雪:“这个味道比面人儿可好吃得多了!若是染上颜色,岂不是五彩缤纷的花瓣儿么?”
西子只轻轻抿了一小口:“冰雕玉啄的,我都舍不得吃了。”
笑笑望了小笛儿一眼,向众人笑道:“倒是还准备了一款红颜色的甜雪呢。”
众人闻言,愈加期待了。
不一会儿,小笛儿便端了两个竹篾的小小花篮子来,端端正正摆在案上,一个篮子里盛着红玫瑰,一个篮子里盛着红樱桃。
秋紫苏第一个笑道:“真是聪明,把甜雪花瓣和真的玫瑰花摆在一起,更加分不清真假了!”说着就从篮子里拿出一朵红玫瑰来,甫一触到玫瑰,便吃了一惊,难得的睁大了双眼:“这个,也是甜雪做的?!”可不是么,这些糖还有些微微的粘手呢。
一篮子的玫瑰:盛开的、半开的、花骨朵,一朵一朵连枝带叶、还有根根的刺,全部都是翻糖制作的——一旦掌握了要领,蕊娘的几个徒弟花了一天功夫就制作出来了。
在座众人各拣了朵玫瑰端着看,因为太逼真,简直不敢吃。
秋紫苏道:“这个花,可以进宫呢。”
“让你姐姐把甜雪接进宫里,岂不简单?”贺鸾枝忍不住吃了一片花瓣,口感虽不错,但到底不及滴酥——味道早已不重要,甜雪的观赏价值已经高于一切了。
秋紫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笑笑目前还不想跟什么宫廷扯上关系,说好了走杏花春雨深巷的路线的,就不进什么皇宫了吧……“我祖母已经将甜雪呈进了光禄寺,若是秋丽嫔愿意,可从光禄寺的菜单上点这道点心,到时候唐家自当竭力做好。”笑笑道。
秋紫苏微微一笑,又拈了一颗翻糖樱桃吃了。
西子则将几片红色花瓣与白色花瓣摆放在一起:“真是美!因撒着糖霜,这花瓣并不粘手,吃起来又方便又优雅。瑛园,这甜雪若是呈进光禄寺,咱们普通百姓是否就没资格再吃了?我还想着,在玫瑰宴上做这个呢。”
笑笑微笑:“民间是允许吃的,只是在光禄寺审批之前,不得擅自买卖。你们家的玫瑰宴,我们就当给朋友家帮厨,也算不得买卖。”
就算日后开始买卖,也不必担心被人模仿:翻糖这种东西,即使拿回去研究个几天几夜,怕也琢磨不出是怎么做出来的。
几位姑娘选了自己喜欢的翻糖花和翻糖樱桃,都要包回家去给家里人看看呢。
一位细腰丫鬟来到贺鸾枝身边:“姑娘,堇姑娘的信到了。”
贺鸾枝接过信封,将信拿出来看:“我表妹又约我去她们家避暑呢,六月份怕是不得空了,不若把她们约过来一起参加玫瑰宴呢。”
“这还不容易,补几个帖子便是。”西子一笑,说着又一看贺鸾枝手中的信封:“你们家的规矩真严,这信是先要家里过目的?”
贺鸾枝笑道:“谁家不是如此,不过是看过之后再给姑娘粘上罢了。我们家省事,连浆糊都省了,长辈们看过之后,就直接让丫头送过来。”
这也太没有**了,笑笑蹙蹙眉,忍不住问道:“男女之间是不是不可通信?”
“虽说没有明令禁止,但总归要避嫌,”贺鸾枝噗嗤一笑,“有时候大家在信上作诗玩耍,我那表弟偶尔填上两句,都有意把字写得大大的,好让长辈们看清楚。简直恨不得写到信封上一表清白。”
众人听了都掩口笑,看来都有同感。
笑笑道:“那倒不如省去信封,做成明信呢。”
“明信?”众人都以为笑笑在说笑,贺鸾枝道:“到时候便让瑛园做个明信出来,咱们大伙儿通信全用明信,让民信局和长辈们全都看看咱们的清白!”
西子道:“那就跟帖子的样式差不多了吧。”——有时候,笑笑特别佩服西子的聪慧,可不是么,请柬跟明信片的样子的确有些相似。
“还说呢,你们家的帖子做好了没?是不是跟闻香会的帖子似的别致?”夏凉对精致的纸制品没有抵抗力,无论是彩笺、请柬还是四季历。
“正做着呢,定然不会叫大家失望。”西子看了看笑笑——这次的玫瑰宴,温家是下了决心要大办,请柬式样选了十几种都不合心意,最后还是瑛园的法子好,用了个什么‘押花’的手艺,将风干的花草贴在请柬上,形成图案,非常别致罕见,也符合玫瑰宴的主题。
夏凉笑道:“依我看,瑛园虽然话不多,却是最有点子,今儿她是新人,按照社规该带来个游戏跟大家玩儿的,真真好奇瑛园准备的什么?”
平日里的闺阁游戏也无非是弹琴下棋,再或吟诗画扇,人数够了便打叶子牌,玩双陆,赛花湖,甚或讲六壬,测字……今儿这个做出甜雪来的小姑娘,不知会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喜。
笑笑扶扶额头,笑道:“我也不过是趁着芒种将至,花神退位,便借机送送他老人家罢了。”
贺鸾枝疑惑道:“到了芒种日,大伙儿总要为花神编花枝做轿马,叠纱罗做干旄旌幢的,难道今日咱们就做这个么?”
笑笑一笑:“不过是个说辞,今儿我准备的是花笺子。”
“哦,原来是抽花笺子,”夏凉一笑,“倒是有一阵子没玩儿了。”
“外头凉快些了,不若去院子里的樱桃树下去抽花笺子呢!”贺鸾枝招呼大家去院子里,外面的天光不再刺眼,从湖边过来的风有了些许凉意。
樱桃树下早就摆好了案和胡床,西子与笑笑忍不住先去坐了坐,与马扎有些仿佛,坐上去很有些弹性。众人也都纷纷落座,丫头们端来了紫笋茶与各样鲜果。
绿腰端来一个竹盘,里面有十几样扇子供众人挑选。
“扇子都是新制的,选了心仪的拿回家去便罢了。”贺鸾枝摇着手里的腰圆乌骨团扇,扇面画着唐代仕女。
笑笑见其中一支折扇格外小巧,便拣出来,打开一看,上面绘着一对儿嬉戏的花猫。
这厢,小笛儿已经摆好了花笺筒,夏凉先一个道:“这里头的笺子倒真是多,比咱们惯常玩儿的多出一倍来。”
笑笑抿嘴一笑:“即是让准备个新奇的游戏,自然不能与咱们平日抽的花笺子一样了。”
这一句话再次吊起大伙的好奇心,笑笑道:“我自幼随家父经商,天南海北的地方去过不少,便是海外也是到过的,因喜爱花草,便格外留意那些罕见的植物,大多都绘制下来做保留。海外各地对不同的花草亦有不同的释义,我暂且称之为‘花语’,权当做咱们今日这花笺子上的赏花词吧!”
花语,花本无语,花语不过是人们对花的寄情。
笑笑也有私心,自从上次在温家提到了鲜切花的事情,便留了心——自上一世就希望开一家花店的,但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开成。现下,母亲有两间现成的空铺子,倒是可以利用一间来卖花的,有温家这么大的资源,还怕没花卖么。
遥想前世,曾经有机会扮演一部偶像剧的女二号,是一个知性文雅的花艺师,所以笑笑下苦功夫背过了含有大段花卉知识的台词,又主动查阅了许多关于植物花卉的知识。苦钻研不敌潜规则,后来,这个角色被白怜花抢了。最终结果,唐笑笑沦为女四号,需要每天歇斯底里地撕裂怒吼,冲进女二号的花房,把所有鲜花打翻在地,没有台词,只要披头散发地嘶吼即可。这一角色被笑笑演绎得非常成功,将女四号对女二号的仇恨发挥得淋漓尽致。
……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的花谶,或许有命运暗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