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历泰安三十一年四月十五,湘水郡大巫重结百巫阵,闵罗巫尸入阵卸力者众。
四月十九,雁国岭南巫军自动投诚崖州守兵,齐昊上报轩辕业,轩辕业授命岭南巫军归属林海棠所领涿州悍龙君旗下。
四月二十二,林海棠,大狐微兰抵达崖州,并未获云国支援。
五月初一,百巫阵越发强大,困囿巫尸无数。
五月初六,闵罗巫尸除却被宥巫阵者,余兵悉数撤退。
此维系不足两月之役,东国将士伤亡近万,闵罗巫尸死伤三万众,被困百巫阵中,近万人。
及后,东国主力军仍旧驻守崖州,未曾撤兵。
然,所有知悉内情的人,都知道,此役的终结源于慕容昊的骤逝。
已回到雁国邕城的顾峥听闻此消息,对顾昉说道:“这巫草精魄果然为她所盗。”
顾昉知顾峥所指是谪言,却不知,顾峥眉宇间那份过分的浓重和沉思,所为何来?
身处泽林的慕容荿则待在品安居的雅间,看着窗外被笼罩在皑皑白雪间的云巅,转身对涟漪笑得一脸艳色。
“你家主子,果然好手段。”
“彤王殿下言重了。”涟漪面上虽笑得温和,心内却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联络了渝林的画眉,将手头上所掌的商行铺面悉数交待后,等着慕容荿的找茬。
只是,他不曾再来过。
楚宫御书房的李束则对李漠说道:“闵罗军队,不退可战,这一旦退了,反倒不妙。”
活人制成的巫尸,成尸时间越长,越是无法救回,这些巫尸,届时浸泡在蒿乂草中,也无法救回。除却用火焚烧,再无他法对付他们。
远在闵罗的江尧因为慕容荿的一封密函召回了前线的巫尸军队,又因为一封密函而撕开了自己面上的面具,露出一副陌生却不失英气的面孔,他袖袍一甩,房内顿时烟气袅袅,香味四散,不过须臾,便有几十个黑影朝着房内而来。
“临都,乐岛。”一语毕,黑影四散。
“慕容昊的儿子倒不像他。”暗处,一道女声传来。
“元门主此言差矣,止戈为武,我倒认为,他们父子并无不同。”江尧说道。
元莹看了看他的脸,并不说话,江尧则坦荡荡平视她,而后笑道:“闵罗诸事,还要劳烦你。”
元莹表情一冷,说道:“我们是合作关系,谈不上什么麻烦,只是我做了这么多事,慕容荿他却一件事儿也没有帮我办成,这叫我如何继续信任你们,与你们合作?”
“彤王若不出手,夜煞早就死在渝林了。”江尧淡淡回到这句,元莹果然不再说话,她袖袍一甩,人便离开了。
“将闵罗暂交给她,可否妥当?”暗处,又有一道纤细的声音传出,来人是个极其美丽灵秀的女子,只她的眉宇间似有淡淡的轻烟笼罩。
“此人性情古怪却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且她术法了得,闵罗暂交给她,最是妥当不过。”江尧说道。
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人便又隐匿在了暗处。
…………
谪言四月末回的临都,第二日被东皇召见,长谈十个时辰之后,她回到乐岛,闭门半年未出。
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临都林家商铺及乐岛内外不时有外人出入并偷袭,此事件直接导致乐岛众人的防御能力直上了一个台阶。
东皇又调了两万兵力入崖州,楚国那边,也调了十万兵力至与闵罗东国接壤的边关。
其余大国虽一时弄不明白这两国要干什么?却也暗中勤练军士,隔岸观火。
东历三十一年,时近初秋,闵罗巫尸之祸彻底爆发,那些没了灵魂的巫尸,不受管束,四散乱窜,朝着接壤闵罗的东国、楚国以及雁国大规模肆虐。
那些一直隔岸观火的人也终于明白了东楚二国的兵事调动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巫尸之祸,他们这一辈以及上一辈人只有听闻,未曾亲眼见过,自然不知道后期的巫尸除了行为木僵之外,也极度的嗜血,渴望杀戮。
众大国虽不知东楚两国为何会做出如此巧合的未雨绸缪,但却为了四散的巫尸能够不越他国祸及己身,便都派兵进行了围剿。
东历三十一年冬月初,萧云雁三国发兵三十万由大陆南面包抄,将巫尸逼退至闵罗境内;东楚二国则包揽了整个北部肆虐的巫尸。
月末,五大**队将巫尸彻底困在了闵罗。
…………
隆冬腊月,朔风散玉尘,脚底下的积雪可没至人的小腿,天上如鹅羽般大的雪花已下了大半天,片刻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崖州去往闵罗屠安城的官道上,有两辆简单朴实的马车缓缓而行。
前面驾车的,正是穿着蓑衣厚袄的修竹,后面的则是碧萝。
“修竹姑姑,师傅说停一下,菜菜饿了。”马车内突然钻出一个圆圆黑黑的小脑袋,软软糯糯对着驾车的修竹说道。
修竹得了令便停下了马车,后头的马车见状也跟着停下。
后头的马车一停,上面跑下来两个绝美动人的姑娘,大的正是林家老三,林天涯,小的则是林家老五,林见贤。
两人一跃上了前面的马车,掀开帘子,用身体将风口堵住,满面笑容对着车内谪言手中抱着的小婴儿道:“是菜菜饿了吧?”
眼里眉间,满是对婴儿的喜爱。
那个婴儿,七八个月大,白白圆圆养得非常好,面上的黑黑的眼珠骨碌碌转悠,在看到探头进来的两个姑娘时,小小的嘴角咧开了笑意,小手紧朝她们两人伸过去。
“你们一来,他都不好好吃饭了。”谪言笑着捞回他的手,他扭了扭身体要向林天涯和林见贤靠过去,却在谪言端出一碗米糊时而停止了动弹。
众人一阵爆笑。
“这个小馋猫。”龙昔昭做了总结,而后从随身的布包中摸出一个白瓷瓶,往米糊里倒了些粉。
“大姐,上个月二姐写的家书里不是说闵罗的荣安王跟着云国的军队回来了嘛?”林见贤蹲在马车外面,一张平素淡漠冷凝的小脸上充满了不舍:“那……菜菜是不是要还给他啊?”
原来,这个叫菜菜的孩子,竟是被海棠送回林家让龙昔昭给治病的隆昌帝的唯一的儿子!
众人闻言,都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家大姐。
谪言心内有些好笑,心道,人家的孩子还给人家可是理所当然的,她也明白自家的妹妹们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日久生情,怀里的这孩子在林家待得久了,她们不舍,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不是。”谪言拿过一个棉布垫在小孩儿的下巴,用小调羹舀了一勺米糊塞到他嘴里,看他砸吧着嘴巴吃得欢欢地,便道:“在我林家待了这么久,我们给他治病照顾他,这不得让荣安王做完闵罗的事儿亲自过来接么?”
她说完这句,瞬间注意到几个妹妹的眼睛全都亮了,不由得好笑,便又说道:“他不来接,我是不会还回去的!”
马车在路边停了一刻多钟后便再度启程了,半个时辰之后,谪言正看着阿妩和小婴儿咿咿呀呀对着话,对坐熟睡的兕心耳朵一动,人便醒来了。
“主子?”
“去看看。”
马车外,是一队军人,身后跟着一支长长的百姓队伍。那队伍的中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聚集了一些军士和百姓,有些吵嚷。
谪言坐了一会儿不见兕心回来,便想让修竹也去看看,岂料龙昔昭也说听见了林天涯的声音,也想下去,她便让修竹守着马车里的孩子,带着龙昔昭下了马车。
那头的林天涯在后面的马车里露了半张脸,被她给塞了回去:“回去坐好。”
她行商经年,自然知道过分扎眼的容貌会带来什么样的祸患,可偏偏,自家的妹妹们,包括朵朵,就没有一个容色不出众的。
那边她们家圆圆小小的身姿在兕心的钳制下,冲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军人理论,她的旁边,是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
突然,林天涯不知冲那些军人说了什么,那军人立刻抬起了手!
谪言见状,眼中立刻迸射出了滔天的怒意!她疾步而去,却在靠近时,看到那些军人被另外几张熟悉的面孔给撂倒了。
那自动退开的人群之后,缓缓行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的身姿骨骼似乎都还透着记忆中的稚嫩青涩,但是大半年不见,他性情中的沉稳肃穆不知何时跃在了面上。
谪言看着他先是询问了那些军人,在掉头看向圆圆时,却注意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谪言。
他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浮上了谪言异常熟悉的那抹明丽的笑颜。
“言姐!”他大声呼喊道,声音中的喜悦震得官道两旁树木之上的积雪漱漱而落。
谪言的脚步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不敢在动,她见到他,当然是开心的,只是,这个人的热忱和纯粹,以及对着她从不掩饰的那份热烈情感,却让她望而却步。
她怔怔站在原地,待见到他眼中的热情慢慢收敛,继而变得平静到有些失落时,她终是不忍,继而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临的近了,方才回以一抹清浅的微笑。
“安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