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补这块缂丝料,令彤和江镂月两日都宿在沉思苑里,第一日手法不熟练,只织了小指甲盖大的一块,令彤心里着急,不免攒眉蹙额起来,朝雨太师倒是一点都不急,“慢慢来!你从未织过,再说这木机也不好掌握,不急的……”
“织的又慢又不平整,真怕误了太师的名声呢……”令彤绯红着脸。
“我的名声并没有那么要紧,你的手艺也没那么差劲,等你全织好了,我自有妙法让它平整顺滑的,可好?”听得这温雅笃定的口气,令彤瞬间有了信心。
江镂月在一旁理着纬线道:“太师说的对!经线是生丝的,细,纬线是粗的,自然容易不平整,你的手势已经算不错的了,即便是我也不见得比你强呢……”
令彤用手背蹭掉鼻尖上的汗,又拿起了竹拨子……
午膳竟然是白珵美和菊楠送来的,天衣阙的伙食本就不差,今日又经她授意,还特特炖了人参鸡汤来。
“我看明白了!你们这是先织好了,再绣上去是不是?”她说着,为江镂月也盛了一晚鸡汤。
朝雨笑眯眯道“没错,虽然织工都打心眼里讨厌这种镶拼之法,觉得似乎辱了手艺一般,但有时候,想法就得巧变,一味的墨守才致贫陋……”
菊楠尺头没说话,只低头看着那一小块缂丝。
“唉哟!”却是江镂月手一滑,不慎将热热的汤翻在了手背上,别人离的都远,白珵美第一时间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干了。
“谢谢”镂月低声答道。
“可烫着了?”令彤跑过来问。
“不曾”江镂月摇头,“先用冷水敷着,一会儿我让伙计送药膏来!”白珵美说道。镂月抬头,母女两对视了一眼,又弹开。
饭后三人又开始忙起来,直至未时过了,令彤才略满意道“现在好多了,我的手也不那么僵硬了……”
“太师,我想重织一遍,如今我摸到窍门了,可以做到紧密平整,这之前的一块,终究看着心里发堵!”
“那你今晚上可就不能早睡了……因为我们须得留出缝绣的时间给镂月!”
“我可以!今晚不睡也无妨的,这块缂丝是珍品,不能因为我补的这块影响它的完美!”
于是,她开始重新编织,有了之前的经验,速度也加快许多,几个小梭来回穿梭,至丑时方完成了画稿上的全貌。
待朝雨小睡了片刻起来看时,令彤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她将织机上的那块缂丝剪下来,借着月光细细一看,不由颔首点头夸赞道:“不愧为我的重孙女!悟性极高,手上功夫也不含糊!”
说完,唤来睡眼惺忪的清露,二人将睡熟的令彤慢慢移至榻上,又给她盖上一床丝绵被,好好去睡吧!看来她真累了,竟也不醒。
第二日起,便都是江镂月的活儿了,她要按着经纬,不断的换针换线,将两块缂丝连缀起来,运用打籽绣手法,仿制缂丝的雕镂之象,令彤在一旁看的聚精会神,不时的插话询问,江镂月也不嫌她问的多,每每细细解释。
最后小半圈索性让她亲试一番,令彤大喜,也不觉得累了。
午后白珵美又来了,身后竟然带跟着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只见他穿着米白色豹纹缎袍,外罩佛头青的柿蒂纹杭绸鹤氅,头戴镂雕回字纹金冠。
彼时已全部完工,半个时辰前,朝雨命清露生了碳炉子,上摆一个小瓮头,咕噜咕噜滚着淡盐水,将修补部分放在水汽上方蒸腾,再用熨斗隔着厚绒布轻轻一熨,拎起来一看,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天衣无缝!三人都十分满意,然后用了衣架子晾起来,等着它自己干透。
来者正是晋国公的大公子邹既明,待他拿起那块整幅的满床笏时,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个蛀洞,不由得肃然起敬,向朝雨太师行了个礼道:“太师神技!晚生实在叹服!”
“大公子谢错了!织补的是她二位!我并未动一动手指头呢……”朝雨淡淡道,她早已视浮名为烟云,怎屑于同小辈争功,既明公子听了,忙又向令彤和镂月
长揖,二人忙还礼。
大功告成!这日令彤才回家去,朝雨太师发话,命她于家中歇息三日再上工,别的还好,想到可以陪着东儿玩耍,她才打心眼里乐的开花。
是夜,令麒忙完了活计,只觉得甚为疲倦,一人坐在天井里,抽了一杆水烟,这是这几天刚学的,烟丝在暗中闪了几下,忽然映出屋角一个小人影来。令麒扭头一瞧,却是鱼乐,双手抱胸,歪着嘴撅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哟,想打架还是怎么的?”令麒笑道。
“连水烟都抽上了,还嫌自己不像个老头嘛?”鱼乐出语不逊。
“难道跟你一样****吃糖,把满口牙给蛀了才好,是谁牙疼的缩在亲亲脚跟前哭来着?”不留神说到了亲亲,令麒住口,还被烟呛了几下。
“我还当郭大哥哥忘了她呢!”鱼乐一步步走过来。
“您气性也太大了!一转眼快一个月都不露面,您知道晚晴妈妈过世了吗?”
“什么?”令麒翘脚的小凳子被踩翻了。
虽然珑香阁大部分事情都是亲亲在打理,但晚晴毕竟是真正的老板,许多事情还是有坐镇之功的,况且她这一走,亲亲便真的是孓然一身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令麒吃惊道,一下想到纤瘦的亲亲,不知怎么的心就抽紧了。
“您把烟灭了我才说呢!”鱼乐闷闷的。
“唉,这个别扭性子!也不知哪儿学来的?”令麒只好把火灭了。
“五天前的事!走的太急,原只是发热,就你同亲亲姐吵架前一两日开始的,后来就一天不如一天,换了几个大夫也不见效,说是重症伤寒,这段日子把亲亲姐折腾的人仰马翻,我也是趁着出来买东西,偷空过来的,再说,亲亲姐说不让告诉你!”
走的近了,令麒才看见他胸口别着白绒花,一身青黑衣裳,腰里一条白麻孝子带。令麒起身进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已经换了一件黑褐的棉衣出来,大步便向外走去。
“您这是去哪儿啊?”鱼乐惊愕。
“去看她!”
“唉,不成!她正生气呢!您二十几天不见人,这回子又急上了……唉,她得怪我多嘴了!”嘴里这么叫着,脸上却笑得贼兮兮,一溜儿小跑跟的紧,心里得意的想:你们看看,没我行不行?没我鱼爷,你们俩个都得打光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