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叩见义父!”
即便是书院之中,已经年过三十的章载仍然毕恭毕敬的行着跪礼。
“有谟,你怎么来长沙了,你不是……”
看着跪于地上的章载的王夫之的语气中尽是惊喜,尽管的他有四个儿子,可是对于章载的感情却不亚于其它四个亲生儿子,崇祯十五年他与两位兄长同赴武昌乡试,那一年他以《春秋》第一,中湖广乡试第五名。长兄王介之也中举第40名,好友夏汝弼、郭凤跹、管嗣裘、李国相、包世美皆中举。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王夫之结识了分考官沔州知州章旷,后来他参加章旷组织的抗清义军,失败后,章旷绝食自杀,临终时受其所托王夫之便将章载接回家中抚养。
二十年来,章载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王夫之从清河书院返回湖南时,当时已经从书院毕业的章载已经通过考试,出仕地方了。
而现在看到数年未见的养子,王夫之又怎么可能不,流寇陷国、清虏入寇,神州险些陆沉,亿兆百姓惨死于寇虏之手,沉痛的教训让天下但凡稍有良知者无不是加以反思,在过去的六年之中,原本已经式微但因事清而再次兴起的理学,遭到毁灭性打击,甚至就连二程以及朱熹等人,也被迁出孔庙。而一度务虚的心学,也转向务实。至于实学的大兴,也和国朝上下对天启后天下纷乱的反思有着根本的联系。
所有人都在反思,只不过相比于很多人,王夫之走的可能更远了一些。
“……上狠下怨,成乎交逆,君愈疑,臣愈许多,治象愈饰,奸蔽愈滋,小节愈严,大贪愈纵,天子以综核御大臣,大臣以综核御有司,有司以综核御百姓,而弄法饰非者骄以玩,朴愿自保者罹于凶,民安得不饥寒而攘臂以起……”
接着在王夫之的话峰一转,看着章载说道。
“而究其原因,正因为君权毫无限制,基根本在于以天下私于一人,天下之权集中于天子一人之手,而勋旧、百官更借天子手中之权,纵欲而忘其民,忘其民而草芥之!”
养父的这番“大不敬”的言语落在章载的耳中,让他惊诧的同时,又反问道。
“那么以的父亲看来,应该如何才能解民怨?”
“非公天下不可!”
看似简单的几个字,却似惊雷一般,在章载的耳边炸响,他惊诧的看着父亲。
“公天下?若是公天下,那置皇帝于何处?”
置皇帝于何处?
面对儿子的发问,王夫之答道。
“所谓“君权神授”不过只是董仲舒之汉之伪儒所杜撰,所谓天子不过只是欺民之言,但天之使人必有君,此是人之公也,但自秦汉以来帝国皆是富贵权力擅于一人,以天下为一姓之私,自然是有违大公。且正因为以天下私于一人,一姓,往往是因为上之自为正也无德,其导也无教,因上,对这种无大公之德的暴君、暗主,完全可禅、可继、可革,应由圣君、贤主替代,如宋时若是岳飞若是能灭金,因而篡宋,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嗡”的一声,几乎是在听到“可禅、可继、可革”这六个字的时候,章载只觉得一阵目眩,他只觉得后背涌出一股冷汗,瞠目结舌的看着养父,他很难想象养父是怎么如此大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随后他的话锋一转,看着章载说道。
“譬如今上,若今上并非是烈皇之后,且永历亦未遭李逆毒害,那么以今上驱逐鞑虏之功,即便是登极大宝,我等又焉会拒之?”
“父、父亲……”
瞠目结舌的看着父亲,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的章载看着他,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父亲,你可知道,这,这些话若是传出去的话,”
传出去的话,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章载并不知道,但是他可以想象,这番话传出去,会在大明引起什么样的震动,甚至就连陛下,亦有可能会雷霆大怒。
“传出去?”
王夫之看着章载,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其实为父已经将文章寄予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