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远征队平安抵达鸡笼,并在当地建立据点的消息时,已经出了正月,而在收到这封信之后,在地图上,朱明忠特意标准出了“基隆”,而这取自“基业昌隆”,为此,朱明忠既然兴致勃勃的告诉衙署的众人。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确实是一个新的开始,近五千人的远征队在基隆成功落脚的现实,使得朱明忠的那块心头之病瞬时便落下了,尽管现在事业进展非常顺利,但是对于他来说,历史上文明沦丧的阴影,仍然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左右着他的一些决定。
“基隆只是第一步,等到迎驾的远征队抵达南洋的时候,要在新加坡建立据点,然后以新加坡为据点,向大马移民……”
素来信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朱明忠,自然不会仅仅只把眼光盯在基隆,基隆不过只是第一个环,是保存中华文明的第一个环,然后会有新加坡以及其它的城市,甚至还会有澳大利亚。
“南方大陆……”
凝视着面前的这份世界地图,地图是英文的,是汤玛士送给朱明忠的礼物,尽管明知道这份地图是不准确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百出的,但是朱明忠仍然对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一种渴望。
那种渴望就像是一个贪婪的财主对财富的渴望或者说一个好色之徒对美色的向往。
“又在看这个地图。”
清脆的话声传入耳中,让朱明忠微微一愣,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咦,石小姐。”
回头看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石昭,她身上穿着一套青色的衣裙。挽着双螺髻,只见那雪白的面孔上,微微放出红色,疏疏的一道黑留海披到眉尖,配着一双灵活的眼睛,那脸上略微含笑。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朱明忠都会暗自寻思着石磊怎么能生出这样标致的女儿。若是说与往日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对他不再像过去那般横眉冷对。这倒是让朱明忠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从两人相识以来,这位石小姐对他可一直是不假颜色。
她今天怎么会主动来找自己?
虽然心底略有些疑惑,但朱明忠并没有问出声,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
“这不,前几天从基隆来的船带来了消息,远征队已经夺下的基隆,”
“基隆?在什么地方?”
兴致盎然的看着地图,石昭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在这个位置……”
指着地图上台湾的位置,朱明忠继续说道。
“这里史书上称其为小流求,自古就是咱们的地盘,不过因为没有设置,早些年让荷兰人给占了,现在咱们既然在基隆站住了脚,早晚都会把他们赶出去,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量向基隆、向台湾派遣移民,在那里进行垦殖,那里不仅适合种水稻,一年三熟不说,而且,也盛产糖,对日本的贸易中的糖又占很大的比重……”
在朱明忠兴致勃勃说话时,石昭偶尔会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听他说话,之前的几次见面,并不甚至愉快,毕竟在她的心底一直无法挥去初次见面的恶感。
在宿迁战后尽管为忠义军的大胜而欢呼,但那欢呼是因为大明。她当时也曾像其它人一样出城数里迎接他们凯旋归来,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在衙署后园里,她听到一阵压抑的痛哭声。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那天夜里,他一个站在那里痛苦的模样,尽管听不清楚他的言语,但隐约的可以看到他是在为阵亡的将士而痛苦。那种不带丝毫做作的悲痛,改变变了她对他的看法。
也就是从那天起,对他的恶感慢慢的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欣赏,尤其是身在衙署之中,可以更直观的了解他,了解他的为人,至于曾经以为的“色中恶鬼”现在看来不过只是笑话,不过只是区区几个侍女罢了,莫说是向他这样身居高位者,便是寻常富人又岂能没有几个暖床丫环。
如此自然也就不像最初那般总是恶言相向,甚至也因为其身上一些优点,对他欣赏有加。
“……这只是第一步,石小姐,你看这里,这里几乎等于南洋之门,扼守马六甲,如果我们于此设立据点、开辟港口,自然可以屏卫南洋,待到将来可以往陆地不断移民,从而以此作为据点,拓殖南洋,如此,基隆、南洋,就可以成为我大明的海外之基,既便将来……”
原本想说将来“天变将倾,也可保存中华文明一线希望”的朱明忠,话到嘴边后又改口说道。
“将来……大陆人丁日众之时,亦可往南洋,往其它地方移民,石小姐,你看这里……”
手指着地图上北美洲的位置,朱明忠笑道。
“你看这在大洋彼岸,这里土地之辽阔不逊我中国,且土地肥沃,又无南洋之恶疾,不过只是居住少数野人生番,若是将来能以此地作为殖民地,移民千百万,我大明非但自此再无流民之患,纵是偶有天灾,亦不足为祸,若是早几十年前,朝中贤达能与欧洲西人一般,往美洲移民,将天下流民迁移至的异域,又岂会有闯逆西贼之祸,若无闯逆西贼,又怎么会有清虏入关,窃我中华之宝器十余载,又岂会有千百万大明子民生灵涂炭……”
提及李闯时,朱明忠的眉头猛拧,那语气中尽是难以压抑的怒火,无论是任何借口都无法掩饰其他的决策失误,直接导致满清入关,如果说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是汉奸,那么其引清军入关正是李自成的决策失误一手造成的。他同样需要为千百万汉人的死负责,同样要为中华文明的沦丧负责。
看着神情悲愤的朱明忠,石昭的心头便是一阵触动,那满是灵气的双眸顿时蒙上了一层白雾,随后她又是一叹,瞧着那地图说道,
“许是如此,可惜,当年先帝朝中无你这样大臣,若不然,这天下又岂会如此……”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
念叨着崇祯的遗书,朱明忠摇头说道。
“当年先帝尽为诸臣所误,纵是我于朝中,又有何用?致多也就是拼死护先帝之后逃离京城,待将来再从长计议吧!”
看着神情似乎颇为认真的朱明忠,石昭先是沉吟片刻,然后又问道。
“若是你,你现在找到了先帝的后人,又会如何?”
她的反问,让朱明忠微微一愣,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传说中的“朱三太子”,朱三太子是不是传说,他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崇祯确实是有后人,而且一直活到了康熙年间,才为其所杀。
也许……想到历史上那位一直活到七十五岁的朱慈焕,想到逃亡一生须发皆白的朱慈焕,被押上了刑场,眼看着两个儿子被斩首后,自己又被一刀刀凌迟的凄惨状。朱明忠的心思略微一沉,毫不犹豫的说道。
“自当是将其迎回清河,待将来天下平定之时,奏明今上……”
话语稍顿,朱明忠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他的沉默落在石昭的眼中,让她微叹口气,然后笑道。
“将军忠义,可却总难免有所顾虑……”
石昭的叹息,让朱明忠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说道。
“今日之局虽有利于我大明,可若是再起内讧,只恐如此大好局面既会付之东流,驱逐清虏,实为今日首重之事,至于其它……”
不待朱明忠说完,石昭突然娇笑道。
“哎,你这人,太没意思了!本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居然认真起来了,算了,本就没什么大事,便不打扰你了,你便继续谋划你的军国大事吧!”
说着话,石昭便径直离开了这花厅,只留下神情有些错愕的朱明忠,待那棉帘落下的时候,朱明忠才颇为无奈的摇头自语道。
“还不是你起的头……”
心底这么寻思着,想到之前与石昭说的话,她的那番话,让朱明忠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能寻得崇祯的后人——那位正躲在浙江的朱慈焕,也许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毕竟,相比于永历,亦或是其它的亲贵,朱慈焕都是“根正苗红”的先帝之后。
能把此人掌握在手中,无疑就是一个杀手锏,甚至既便是将来迫不得已要与永历朝廷决裂,亦可推出朱慈焕。
“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朱明忠已经不复最初的毫无城府,现在的他已经开始考虑自身的利益,并把利益最大化,就像在新年前,他曾派人前往南京,除了给郑成功等人送礼之外,那几位身在南京的宗室也是一个不落送上一份礼物。
宗室!
郑成功为何会奉养宗室?
不正是因为有宗室在手,就等于手中有了一个“筹码”,有了一个与永历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如果这个筹码又是一个可以动摇永历法统的筹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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