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艘漕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岸边的百姓朝着漕船看去时,大都是神情微愣,在惊讶中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漕船上飘扬着的官旗上赫然写着斗大的“明”字,这是多少年没见着的官旗。相比于少不经事的孩童,那岸边的一些老人,甚至在激动之余,急忙冲着运河中的漕船跪拜,嘴里喃喃着只有他们才知其意的言语。
对于岸上的变故,这漕船上的兵丁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他们的目光中同样带着些茫然,别说是普通的兵卒,便是这漕卫总兵李成乾,这会也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我说孙老兄,这,这朱军门,该,该不会因为咱们是降将,不待见咱们吧!”
李成乾瞧着潘子钦,有些局促的说道,
他和潘子钦不同,潘子钦是被摘了官帽流落江湖的“前朝遗民”,而他李成乾可是凭着当年送清军过江的军功,升至漕卫总兵,虽说漕兵的地位远不及绿营,漕兵一个月只有八钱银子的饷银,可他也算上“伪吏”,虽然没亲手杀过汉人,可杀人的清军却是他们操着船送过江的。
若是追究起来的话,别说是保住官位,便是这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
潘子钦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乐了起来。他瞧着李成乾笑道。
“我说,李老兄,你这会才知道担心,当初戴那红顶子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担心呢?”
他这么一说,李成乾的脸色顿时变得的一阵红一阵白,他尴尬的勉强笑笑,
“当,当初不也,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嘛,一,一时糊涂。”
这勉强算是一个理由吧!
在李成乾尴尬时,潘子钦笑道。
“得了,李老兄,你就别患得患失了,这次下清河、诈山阳,你可是立了大功,若不是命令漕营弟兄不得出营,后来又命人诈取了山阳县,这江北又如何能定?我敢说,自此之后,朱军门麾下必有你李老兄的一席之地!”
李成乾的麾下有5000漕兵,凭着这一点,他就能与朱军门麾下报效,那自己呢?如果说先前李成乾有些患得患失,那么现在,联系到自身的潘子钦反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毕竟,他不过只是漕帮帮主,即便是投到军门麾下,又能充任何职?
在两人患得患失的时候,十余艘漕船组成的船队仍然顺流向南驶去。
接到从清河发来的军情时,忠义军的主力仍在扬州与清河之间,越过扬州直取清河、山阳,本身就是军事上的冒险,朱明忠之所以愿意冒这个险,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想试试郑纯如,试试他口中的漕帮。
结果和他最初推测的一样——本就心存“反清复明”之志的漕帮,在现在这个大形势下毫不犹豫投靠了自己,甚至就连那五千漕丁,也在其军门率领下转身而降。
尽管看似非常顺利,但是现在问题也随之而来了,且不说那些漕帮如何安置,就是那些漕丁还有其军门,又如何安置?
对于朱明忠而言,尽管现在清河、山阳两县克复的消息,确实是个好消息,但并不是没有隐患,漕丁并不是一群有什么战斗力的人,相反他们的战斗力甚至可以用低下来形容,毕竟,几百年间,他们只是一群船夫……
船夫!
突然,朱明忠的眼前猛然一亮,看着这些船,想到南京城外江面上郑成功的那支庞大的水军。
“船夫、船夫……”
“平臣,你觉得我们成立一支水军如何?”
军门的突然发问,让朱大咸微微一愣,迅速联想到既将过来的李成乾、潘子钦等人。
“军门所言极是,我忠义军虽长于陆战,可却不长水战,运河漕丁虽仅于运河驶船,但其世代驶船,对水性自然是再了解不过,若能以其为水军,于我忠义军必定是如虎添翼……”
对于成立水军的建议,朱大咸当然立即表示了赞同,其他人同样也是如此,当然几乎每个人都很清楚,成立水军的原因,正是为了安置投降来的漕丁。
但朱明忠却还有其它的想法,或许对于忠义军而言,这些漕丁的战斗力很一般,但是擅长使船他们却是最好的水手,这使得他们会比其它人能够更快的掌握在海上航行的技术,而对于朱明忠来,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弃拓殖台湾的想法,毕竟,无论未来如何,台湾总归是条退路。
在漕船靠上码头,潘子钦、李成乾两人随着郑纯如走下船的的时候,他们两人便看到一个穿着二品武官官服,年青的有些出奇的青年武官朝他们走来。
“这便是我忠义军军门!”
郑纯如的介意让潘子钦、李成乾连忙向前快走去,然后急忙跪倒下说道。
“罪将(草民)叩见军门!”
在两人刚跪下的时候,朱明忠已经连忙托住两人的手臂说道。
“李将军、孙帮主,你们两位皆是我大明之功臣,见朱某何需行此大礼。”
“军门仁义,可罪将又岂是不知自身之罪,罪将事虏于前,实是无颜对以大明朝廷,还请军门责罚!”
即便是被托着手臂,但李成乾仍然跪了下去,对于宦海多年的他来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现在他的身家、将来皆位朱明忠的身上,自然不敢从丝毫怠慢。至于潘子钦之所以跟着跪下去,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模样,是因为他同样对自己的未来不甚至确定,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出身。
“李将军这话又从何说起,当年降清事虏,皆是因为柏永馥降清,方才被迫降清事虏,将军今日举义归来,不正洗去旧时被迫事虏之污名!”
尽管李成乾当年领着漕兵送清军过了长江,可至少他的手上并没有直接沾着国人的血,而且能够急时悔悟,举义归来,所以,勉强他还可以接受,不过尽管如此,并不意味着朱明忠就会对其放心,毕竟这些人有过降清的经历之后,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降清。
但是现在,对于刚抵达江北的立足未稳的朱明忠而言,他需要借这些降官尽快稳定江北,只有稳定了江北的淮扬二府,他才能够以江北为根基,为将来做好准备。
“二位快快请起,朱某于这酒楼上已备下宴席,一是为两位洗尘,至于这二嘛,也是庆祝朱某麾下又多两员大将!”
两员大将!
朱明忠的话让潘子钦只觉得呼吸猛然一顿,他惊喜的看着军门,这会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不正是他所欲谋求的出身吗?
而对于李成乾来说,虽说他已经知道归降后,可以暂时保住身家,但是对于前程他却还有些担心。
心知还需要给他们吃粒定心丸的朱明忠,扶着他们说道。
“两位皆是出于漕卫,家中数代更是长于驶船,朱某麾下之忠义军虽有悍勇之名,但却不长水战,他日北伐断绝离不开水军,所以这忠义军成立水军之事,朱某只能拜托两位将军,还请两位将军切莫推辞……”
对于潘子钦来说,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出身,尽管现在朱明忠并没有许下官职,但他相信,这个官职定不会比李成乾差,而对于李成乾来说,这成立水军无疑就是一颗定心丸,足以让原本对将来的前程有些担心的他彻底放下心来。
水军,不正是漕丁的本行吗?
只不过那些个漕丁……想到军中漕丁怯懦模样,再想着那忠义军的悍勇李成乾的心里暗自敲着鼓,突然他猛然一咬牙,然后说道。
“回军门,我等能得军门不记前嫌,委以重任,实是我等之幸,可,可漕丁实不堪用,若军门欲用于漕丁,非得去其老弱,留以精壮不可,由将军派悍将加以操练不可……”
认真的打量着李成乾,不论他这番话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是个聪明人,难怪投降后能得到满清的重用,这样的聪明人……留下来会不会适得其反?
在经历过一次背叛之后,对于属下的忠心,朱明忠一直都放于第一位,而李成乾有过降清的前车,现在又降自己,那么将来……
尽管心底各种念头翻腾着,但朱明忠仍然笑道,
“将军深明大义,操练水兵一事,待来日再说,朱某长于陆战,不擅水战,这水军操练一次,还是以两位将军为主!”
转脸看着似有些羡慕李成乾的潘子钦,朱明忠笑着说道。
“漕帮弟兄也是出自漕卫,如若漕帮弟兄有愿意加入我忠义军者,朱某自然双手欢迎,这守淮、守江都离不开水军,到时候,这水上,朱某可就全仰仗两位了!”
朱明忠倒不是在客气,而是在说事实,无论是防守还是他日进攻,都离不开水军,至少,这大运河可以解决大多数后勤问题,而这就要求,他必须要建立一支水军。
“军门,小人,不,末将,军门有事,尽管吩咐末将,末将无,无不敢从……”
见潘子钦那副紧张模样,朱明忠哈哈大笑道,
“别说,朱某还真有一件事,非得你帮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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