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救命啊……”几个身形潦倒的男人没头没脑的推开眼前密集的人群,在大街上一个劲儿的往前冲,身后紧跟着几个赌坊的魁梧大汉,不紧不慢的追着。
夏乾轻巧一躲,没被撞上,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一直远去,直到彻底被人潮淹没。
“第三回了吧,今天是。”夏乾暗算着。
夏瑜随即回道:“不,是第四回了。”
夏麟也应声说道:“确实,你埋头挑回锅肉里的肉的时候,门口确实走过一趟。”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他一眼。
夏乾嘴角抽抽,这夏麟真够刻薄的!
他恍然有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位少年,他身上一定有秘密。若马五这成就真的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样的人才他当然要纳入麾下,哼哼。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夏瑜问道。
夏乾打了个饱嗝,转身就走,“去找那个姚秀才啊。”
“找他干什么?”夏麟跟上他的脚步。
夏乾老习惯,双手抱头,步履悠哉。
夏麟提醒道:“我可提醒你,别懈怠修炼,不然功亏一篑,全废。”
他口气蛮强硬,听得夏乾皱了皱眉,略有些不耐烦,脱口而出:“你是我老娘……”话音戛然而止。想起不久前的遭难,抽了抽自己的快嘴,差点又说错话。
夏麟一挑眉,意味深长的眼神往夏乾那儿飘去,“嗯?你刚才说什么?”
夏乾忙改口,掩饰的笑道:“我说你,看着像秀郎。我夸你长得好看呢。”秀朗指的是长相秀气的少年郎。
夏麟扭开脸,冷哼一声。
夏乾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才智过人。夏瑜则含笑不语跟走着。
三人又来到那巷子末的赌坊,依旧人来人往。仨人一直藏在暗处时,除了盯着不远处的小黑泥胚房,还发现一个奇怪的老妇人,她年纪约莫三十五、六,暗淡的头发用一根粗制布绳缠着,脸颊上的红晕是晒久了的痕迹,她双手粗糙干燥是做多了农活的手,应该是个长期耕地的农民。她一直等在赌坊门口不远处,眼神中的焦急不亚于他们。
赌坊每日入夜必结束,当太阳没入地平线的瞬间,赌坊里的叫喊声也戛然而止。出来的人高兴的少,哀愁的多。
老妇人忙上前几步,一个一个的看过那些出来的人的面孔,口中念念有词,有人不悦她挡路,没分寸的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老妇人跌在地上流泪许久,相当可怜。她慢慢移去路边的树下,还在等待。
夏乾他们一直没有打草惊蛇,比起姚秀才的事,这个老妇人的怪异举动让他们更为好奇。
老时间,马五带着姚秀才又出现了。马五提着一盏明灯,照着前方的路。光芒虽然微薄,但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却是最亮眼的一处。
老妇人猛地抬起疲惫的脑袋,一双眼睛充盈着泪花。还没等夏乾他们行动,她倒先冲了出去。使着发麻的双腿跌跌撞撞的抓住了马五身后的姚秀才,口中大喊道:“儿子!儿子!”
姚秀才吓得往后一躲,马五挡在他身前,对着那老妇的胸口就是一脚,大骂道:“哪儿来的疯子,滚开。”
老妇人揉着发痛的心口摔倒在地,她多日不进油米,双腿实在无力支撑,只好跪爬回来,扯着姚秀才的裤腿,哭道:“儿啊,儿啊。都是娘的不好,娘求你了,救救我们吧,你爹把今年秋收的钱全拿来赌了,家里一口米都没有了。村里的大家也都没钱活命了。”她哭得泣不成声,涕泗横流。安静的夜晚只有她一人的哭声,听得让人害怕。
姚秀才睁着一双迷蒙的双眼,好似完全没懂她说的话。他拼命对着马五摇头,露出了恐慌。马五忙把他带进赌坊,远离那老妇的视线。
老妇人不堪伤心与饥饿,眼珠一翻昏倒在地。
夏乾立即从藏身之地跑出,将那老妇人救起带回了他家的小茅屋。夏麟和夏瑜在家看守,夏乾则又回了那赌坊。
他再次到达时,他二人正好从里面出来,计算时间比先前晚了许久。他悄无声息的跟着那两人回了马五新置的大宅,竟然在臣区,寸土寸金的地界儿他马五竟然能买上这么一栋大宅,未免太叫人不可思议了。
马五进了他马府大门,随手招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小丫鬟。见她走近,将她拉进怀里,摸了摸她的细腰,坎了把油,凑到她耳边道:“把他送回房,再到我屋里来,给我揉揉肩。”他眉飞色舞,抹了一把嘴边的哈喇子,背着手像个县太爷一样去了他的正殿。
小丫鬟按照吩咐将姚秀才送回了偏殿。马五倒真不亏待他,这偏殿快赶得上他的临渊阁了。
待到那小丫鬟一走,夏乾就稳当儿地落在了他房间门口。脚步轻盈,踩尘而落。
屋里亮起了灯,夏乾作势敲了敲门。姚秀才刚坐下,就听见有人敲门。他也没问是谁,就抽出门栓,打开了两扇门。
一阵风刮了进来,吹灭了屋里那唯一一盏油灯。门口也没瞧见人,姚秀才又呆呆地关上门,回身再次将油灯点上。
屋里刚亮起,姚秀才就猛地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惊恐来,他防备的看着那躺在他榻上的陌生男子。
夏乾侧躺在床,撑着脑袋,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又摸了摸他身下的狐皮毛毯,感叹道:“这狐皮真不错,摸着甚好。”
“你是谁?”他皱着眉头,一字一字慢吞吞的说话。
夏乾双腿一蹬,轻巧坐起,反问他:“那你是谁啊。”
姚秀才瘪着嘴不理他,两眼依旧无辜,的的确确是脑袋不清楚的样子。
夏乾起身,来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捂住了他刚要开口大喊的嘴,警告道:“别出声,不然我就杀了你。”他假意恐吓他。
姚秀才不敢动了,愣愣的点了点头。结果夏乾刚一松手,就被抓住了手,在他手掌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去!他娘的!痛到死!
夏乾捂着右手,无声痛哭,痛极怒拍桌,结果疼上加疼。
姚秀才转身就要逃跑,夏乾开口拦下:“姚秀才!你是装傻的吧。”
姚秀才当即顿步。久久,他挺起了一直驮着的背,将零散落拓的头发重新束起,平淡的转过身来,眼神里的精明睿智与方才的迷蒙痴傻截然不同。
夏乾得意一笑:“果然。”
姚秀才重新插上门栓,还给他客气的倒了杯茶。他礼貌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夏乾也不忌讳,真喝下了他递过来的一杯茶:“愚蠢可以装,但恐惧无法掩盖。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害怕我呢?”
姚秀才轻笑:“确实,我演技不算好,但骗骗那些蠢货也够了。”
夏乾瞄他一眼:“你说马五?”
姚秀才不置可否。
夏乾继续问道:“你和马五联合开赌坊是什么目的,不单单是为挣钱吧。”
姚秀才吹了吹茶杯中飘起的茶叶,回道:“不是。”
夏乾又问:“那你装傻是为什么?欺骗马五对你放下戒心。”
姚秀才回道:“不算。”
夏乾:“我本以为你要顽抗到底,跟我装傻充愣。你就不怕我来着不善?”
姚秀才嘴角轻弯:“不怕。”他抬眼望他:“我看得出,你是好人。”
夏乾爽朗笑出声来,忽而闭嘴,一双朗目直勾勾盯着他,问道:“那那老妇人是不是你母亲?”
姚秀才放下茶杯的手忽然一滞,久久不言语,眼神复杂。“你看见了?”
夏乾:“你不是也猜到了吗?那么答案呢”
姚秀才手指一弹,白瓷茶杯倾倒滚落,当即支离破碎。他的回答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是。”
夏乾双目大睁,难以置信眼前的端正少年郎竟然会眼看他母亲当街被踹,还无动于衷。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小厮询问的声音响起:“我听见了动静儿,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另一名小厮对他说道:“他一傻子,你问他,他能回你?”
姚秀才吹灭了眼前的烛台。小厮们只当他睡了,便又匆匆离开了。“你还不离开?”他看着眼前的夏乾。
夏乾锲而不舍的提问:“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姚秀才纯良一笑,眯着眼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夏乾出了马府,就见夏麟在门外等他。
“你怎么来了。”他问。
夏麟回道:“那妇人醒了。”
“就为这事儿?反正我马上就回去了,你何必特意跑一趟。”他迎着清凉的夜风走在回程的路上。
夏麟跟着他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他小声道:“我得保护你啊。”
恰好一阵风刮过,吹散了他嘴边的话。夏乾手拢在耳边,凑近他,大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夏麟见他故意嘲弄自己,朝着他耳边高声道:“我说,你再不修炼,我就打断你的腿。”
夏乾给他摆了个鬼脸又对着他拍拍屁股,一路颠三倒四的跑走了。
两人你追我赶的回到了自家小茅屋。老妇人此时醒来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饭。一碗薄粥显然不够她喝的,侯老头摇了摇米缸,十分不舍的挖出了不多的白米。
夏乾依靠在门框上,盯着那老妇人猝不及防的道:“我刚才去见你儿子了。”
老妇人闻言一怔,手中淌着米汤的碗当即摔落在地。
“哎哟!我的官窑瓷儿,你这人怎么回事?我给你饭吃,你还摔我的碗。”侯老头心疼的蹲下收拾残渣碎片。
夏瑜好心也蹲下来帮他一块儿收拾,他捏起一块碎片前后看了看,纯真的安慰道:“老爹,您放心。这不是真的官窑瓷儿,是赝品。”
侯老头目露凶光,夺过他手中碎片往碗底子里一砸,气道:“我说是,就是。”
夏瑜不懂他气从何来,茫然了看了眼夏麟。夏麟轻叹了口气。
老妇人愣了好久的身,忽然冲到夏乾身前,倏地跪下,求道:“求求你,阻止他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家,我们的村子就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