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打坐盘腿在旁,我就闲靠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腿,由着他将手放在我肩头。
我说:“先生,之桃死了以后,是不是也去了那个很多花的三途。”
“嗯。”先生回答,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而有魅力。
“那山神恢复记忆后为什么不自己去三途找她?”
“地府是没有入口的,此间能到三途的魂魄少之又少,无不是大有功德者,世上大部分的鬼魂都会跟随时间消散在天地间,而即使是那些到了三途的,也不一定就能转世,他们有的跳下奈何,进了三途河里万劫不复,有的成了地府鬼差,如冥捕无常之流,最后剩下的,才能转世投胎。世人都以为地狱恶鬼遍布,其实,地狱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空地。他进过两次三途,已经是世间少有,第三次,地府没有路给他走了。”
“可你不是说,他第一次是偷偷求的白衣冥捕;第二次又非他所愿,我曾经亲眼看他行过许多善又积了许多德,为什么上天不给他一次属于他自己的,堂堂正正的机会,如他所愿。”
“事事都如意,毕竟只是个期盼。”
先生望着我,以一种仿佛看见地老天荒的沉寂眼神,他不再开口,明明就在我一只手可以够得着的地方,可我只觉得,他好像独自沦陷在很远的地方。
梦里千帆过尽,一朝醒来发现洞中不过一夜。
我从石床上醒来,洞里面已经没有蜡烛在燃了,但这里明亮得如同白昼。
我现在所待的这个洞厅不小,约有百十个平方那么大,前面多出来面高高大大的屏风来,一共是七扇,每一扇上面都是同一个古装女子日常生活的不同画面。上面的画意境十足,画技古朴而优美。而且画面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针脚细密,颜色鲜艳,看着实在是难得的珍品。
洞壁上怪石嶙峋,有几处还有乳白的钟乳石柱,上面的石花就像冰凌一样,有些石花上头还在滴着石浆水,地上除了我来时来带过来的为数不多的家具外,还有些大石头堆了三堆,都放在靠着墙的位置,并不影响生活,洞壁顶上有不少奇怪的横版,因为先前光线太差,我还是头一回注意到,这些横墙在上的石板,最大的不过一米宽度,两米多长的样子,怪就怪在,那些石板上,仿佛是有什么东西?
收回心神,这才发现原来先生就坐在石桌旁独自看着手里的线装老书。
“先生!”我轻轻唤他。
先生将手中的旧书扣向桌面,漆黑的头发,散在耳边,长眉若柳,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带着笑意的脸上又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让人觉得,实在是风韵斐然。他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响起,“醒来了,洗漱用品就在那边,之后还想做什么?”
做什么?好好的洗漱收拾一番过后,第一件事便是先翻出爸从家里带来,给我偷偷放在洞里的衣服。
那种看着别人过了许多年而自己却始终如旧的感觉,尤其是那种仿佛自己无数年不曾换过衣服的感觉,实在是……当然,排除先前梦见与先生换过的那一次。
翻了翻,找到件橙白的棉布连衣裙刚想换上,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手掌在我头顶揉了揉,顿时星光闪烁,一袭无袖白色长裙及脚踝,裙角撒开,外面有件青绿色纱罩,绿色束腰。
果然,先前,可能并不是梦吧。
这裙子虽然不及那红裙惊艳,但也如月色般清丽动人,我一边惊愕于先生的神奇,一边又满怀期待的看向镜子里的两人,不没有两人,在我旁边的先生,不在镜子里,镜子里的洞穴空空荡荡,唯独一个美丽至极的少女站在其中,她眉目精致又怯生生的冷清,整个人如烟波浩渺,如仙如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形象可以美妙到这样程度,我惊叹也惊恐,抬起右手,镜子里精灵般极致惊艳的白裙女孩也抬起手来,我抬起两手,她也抬起两手来,相同的高度,相同的服装,甚至是相同的惊恐,可这画面上的女子也分明不是我。
“先生。”我转头看着身边笑意温和的先生,他分明看到了我全部的恐惧,可是他嗯了一声后继续笑着,渐渐使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乖,别问。”先生将我的脑袋按在胸口,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的温和笑着的面容。
好,我不问。
接下来便是山神的事。自一回来,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没有支会先生便朝洞厅一边迈出步子,但刚迈出步子又及时收了回来。
一头纠结的转向先生说道:“在那个时空里,我万水千山都过了,这一回来感觉真的是恍如隔世,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山神了。”
先生眼皮略抬,无奈地看我一眼,再次扣下手中根本不曾翻过的旧书说道:“你爷爷不是给过一张符吗,拿来,我陪你过去。”
我记得当时爷给了以后,我将那符直接揣口袋了,找到刚换下来的针织外套,从里掏出折成一个三角的黄符,递给先生,先生也没有多看,直接便将那符燃在手里,然后径直朝洞厅外面走,我有点懵,一时没敢动,先生走到洞厅口,又回过头来冲我伸出只手说道:“过来,不要怕。”
走过去先生的手揉在我头上:“傻瓜,是不信我,还在为刚才不许你问的事不开心?”
不开心吗?是的,一点没错;不信任吗?当然不是,已经很信任了,只是未达心灵最深处那样的信任。
“……对不起。”担心他会因此在心底留下我太过小气的印象,我怂了。
先生说我傻,之后我们不再继续做个话题。
先生没有如我想象之中的神仙那样缩地成寸,一步千里,他走在我前面,带着我七拐八拐,慢慢地,不大一会洞里面就隐约发现有人做过路标的痕迹,有用粉笔画的,有点香插在洞口的,有在岩石上绑绳子的,还有在石灰岩上刻印子的。
地上有很多不明原因所产生的乒乓球大小的小坑洞壁上还滴滴答答的掉水,先生一步一步的走在我前面,明明我和他走的是相同的路,我被洞里面的泥浆水攻击得浑身狼狈,先生却半点嫌弃也无。
我们遇到的第一处尴尬是个极窄小的洞口,直径两尺多的一个圆形洞口,便是如我一般大小的孩子也要附身跪在地上才能过去,况且先生那样身材高大的成年人,但……我看见了什么?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光月齐靡的人,就在谈笑间,忽然就从容地俯身与尘埃共处一处。
先生朝我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无妨。”随即便单膝跪到地上,俯低上半身,他先是将头探进洞,确认安全后,又缩回来转头对我点了点头示意跟上,便只身爬了进去。好在我们刚进去,那小洞口便渐渐宽阔起来,不过跪在地上爬了两三步的样子,我已经能够站起身来,只是苦了先生躬着个腰身着实不怎么好看。又几步,先生已经可以挺直身板,很快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十来个平方的小洞厅,洞厅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根钟乳石石柱,而是公分的宽度,连接着洞顶与地面,石柱呈开放状,靠近洞顶的方向形状复杂,流淌状的纹样细细密密地遍布上面,石柱整体呈白色,微透,一些地方夹杂丝丝缕缕的红色。
这洞里面钟乳石的模样,就有点类似与汉白玉栏杆的那种色泽,但不如玉的密度高。先生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自带光源的发光体般,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我们明明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之中,但只要和他待在一处,那里就犹如白昼,我跟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自然而然的亮堂起来。
就像我们现在所在这个洞厅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光,我就看见光芒穿透汉白玉的钟乳石柱,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辉,如黄金般洒落一地。我们站在一室的星辉里,瞬间就感觉,裙子上的泥水都消失不见了,人和环境一样变得浪漫和旖旎起来。
过了石柱,前面是三条路,中间,是一处黑漆漆,但平坦的大道,左边是如同方才走的小洞口般大小的洞口,右边是一个宽五六米,深半米多的坑,坑的一边有个裂缝。
先生牵着我朝中间的平坦大道走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才走了十来步,先生忽然停下来。
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找到了。”
眼前忽然开朗起来,面前是个深不见底的圆形坑,正是昨日夜里,我遇见山神时所见的大坑。
大坑的直径几乎宽至两边洞壁,阻断了前行去路,大坑的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呈半透明状发出浅绿色荧光,好像正在消失的样子,他身边还有个八九岁小孩的影子贴在墙上,模样清晰,只是没有看见身体。
“山神齐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