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百六十七章追亡逐北
望着那幕烟尘越来越近,朱广眉心越拧越紧。
到底,他还是听从贾诩的劝告,将刀往地上一插,再不言语。
激战仍在继续,邹丹已然是顶不住淳于琼的反扑,部队开始松动,退却。而高顺的“陷阵营”似乎也陷入了苦战,推进的势头受到了遏制。再加上这暂时不明来路的援兵,战局,已经足够让河北官武将们担忧了。
许都军阵中,淳于琼并不比朱广轻松,焦灼就写在他的脸上。然正当他目不轩睛盯着南翼战况时,背后平阳城上突然传来呼声:“有一支人马打东北过来!”
乍听这话,淳于琼惊了得不轻,连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这时候要是被背后捅一刀子,那就完了!但高干反应却快一步:“莫非是舅父青州的部队?”
袁绍是他舅舅,袁术当然也是他舅舅。
淳于琼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要真是青州袁使君的援军,那可来得太及时了!一念至此,大声对高干道:“去看看!”
高元才立时领命,只带数骑离了中军,狂奔向东北。距离远看不真切,等跑出三四里地远远望去,但见那片烟尘幕下,一支规模并不算小的马军正面而来。详细兵力自然无法得知,但仅靠目测,判断大致当有数百至千骑之多!
高干勒停坐骑,只待对方过来。
可就在此时,那支马军却放慢了速度,最后居然停在了一条小山梁上,远远地观望着。这个举动让高干心里没底了,等一阵,不见对方有人出来,亦不见有旗号。
“若说是舅父袁术的青州军,那这举动是在作甚?”
心下疑惑,又不敢轻易上前询问,万一猜错了,岂不是自投罗网?正犹豫时,淳于琼又派人来催问。
高干左思右想,将心一横,单人独骑打马出阵,奔上前去。
那支马军不见有敌意举动,放任他奔到近前。高干细看,这支马军规模且不小,装备亦精良,几乎是人身一件铠。
离着十几步远,他再次扯定缰绳。又望片刻,洪声道:“我乃平逆将军淳于琼幕下,陈留高干,对面马军来通来意?”
话音落地,却不见回应。
小爷顿时郁闷了,我高干呐,不认识?没听过?想了想,又大声道:“我乃大司马骠骑将军袁公之甥!”
这话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很快对面数骑从山梁上俯冲下来。高元才一时得意,到底得自家人!
“足下是袁公外甥?”问话的战将全副铠甲,手操长戈,胯下一匹黄骠马很是雄壮。
高干打量着对方:“正是,没请教阁下……”
“在下青州袁使君幕下将兵从事,纪灵。”
见果是青州军,高干大喜过望!激动地反手朝后一指,似乎就要让纪灵挥军出击,但动作忽然止住,伸长脖子朝后一眺,疑惑道:“从事只带这些许人马?”
“袁使君自提大军在后,命纪某率轻骑趋前刺探军情。”
“舅父现在何处?”
“已至斥丘。”
斥丘是魏郡治下一县,距离平阳城也就六十七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是急行军,天黑之前也能赶到。
好似吃了定心丸,高干胆气复振:“如此甚好!淳于将军与朱广激战正酣,请从事……”
纪灵却打断了他的话:“公子,不知战局如何?”
你不会自己看?这不正打得天翻地覆么?心里虽这么想,可仍旧耐着性子道:“朱广今日上午自邺城出兵,步骑约两三万人。淳于将军有精兵万余,再加上东郡太守刘岱所统兖州军一万,正与朱广激战,两军相持不下。只要青州军一加入战团,胜利在望!”
纪灵听罢,徐徐点头,随即侧过头去对身边部下轻声说了几句,后者立即调转马头。[热门]想是带人去报告袁术了。
高干强忍着让他安排完,又催促道:“朱广倚仗马军之利,耀武扬威,纪从事一到正好补我军所短。请从事立即随我去见淳于将军!”
青州军参战在即,数里之外,脸上一直阴云密布的朱广忽然露出疑惑之色:“停这么远?”
贾诩终于忍不住了:“主公能看见?”
“嗯。”
“来了多少人马?”
“不好说,规模不算小,至少有上千骑。”
“马军?”贾和眉头一挑,咱正在欺负淳于琼没有骑兵,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这当是前锋无疑,袁术的主力估计不远了。”
想当初他俩和齐周打赌时,都判断袁术肯定是坐山观虎斗,但他两个都失算了,青州军还真就来了。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两军激战之时出现在战场!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一众武都默然无语,高顺邹丹仍在前方苦战。河北将士人心浮动,许都兵将士气大振!胜利的天平正在朝袁绍倾斜,朱广折腾这么久,到底似乎还是要前功尽弃……
朱广低下了头,好像有些气馁。
贾和瞄着他,欲言又止。局面确实对冀州军很不利,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只是依仗着骑兵多,在力图控制战局。
未参加的河北武们面面相觑,都预感到不妙。
与此同时,许都军阵中,刘岱已经失去了耐性。兖州军虽然遏制住了“陷阵营”的攻势,但伤亡实在太大了!
“来人,去问问,援兵怎么还不动!”
部下飞奔向中军,不多时回来报道:“淳于将军说,只顾顶住,旁的休问。”
刘公山闻言大怒:“我兖州军损失折将,他倒叫我休问?”语毕,也不顾职责所在,一扯缰绳竟离了指挥位置,怒火冲天地向中军阵跑去。
当时,淳于琼、郭图、高干等人正聚首讨论着什么事情,高干首先发现了他,大惊失色:“刘府君?怎么……”
淳于琼急急转过头来,面上瞬间涨红,切齿道:“刘岱!你可知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刘岱全无惧色,怒容满面道:“淳于将军,兖州军伤亡惨重!援兵就在几里之外,为何不动!”
“本将自有安排!立即回去!”
刘岱可不是好糊弄的,见淳于琼身边武神情都不对,心下起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作色问道:“莫非,援兵有问题?”
此话一出,众皆色变!
淳于琼脸色铁青,一扬手中钢刀:“动摇军心,我可以杀了你。”
郭图见势不好,急忙劝道:“府君休要多虑,只要兖州军挡住来犯之敌,其他的将军自有计较。府君也看到了,援兵已到,朱广必败无疑。”
刘岱看着淳于琼手中的佩刀,一时无言。半晌之后,什么也没说,调转马头扬鞭而去。他方一走,淳于琼就转向高干,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来:“袁公路什么意思?”
且不说他,单说刘公山往兖州军阵跑,人还没到,便望见自己军中阵脚松动,许多士兵被同伴挤着往后退却。一时心头大骇,狠狠一鞭子抽下去,那战马负痛,卯足劲往前一跃。就这一跳,生生将刘府君掼下地去!直摔得眼前发黑,全身吃痛!
等他爬起来再看时,兖州军阵形已乱!一万步军竟顶不住“陷阵营”两千重步!
远处,朱广立是瞪大了眼睛,欣喜地看着北翼终于打开了局面!
贾诩目光闪烁,不多时归于平静,沉声道:“主公,现在就是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
朱广侧首看他一眼,一把扯起地上“断马”,什么话也没说,只一夹腿,胯下“铁象”如触电般射了出去!
赵云得到命令,立即率“狼骑营”及右翼骑兵越过阵前到到北翼集结。并州狼骑在前,幽州突骑在后,数千骑马军云集一处,声势可观!
朱广摘下了头盔,迎着太阳,正面千军之前。
骑士们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等候着主将振奋人心的战前动员。对于从云中时起就追随朱广的“并州狼”来说,这样的场面他们见得很多,可是,朱三公子毕竟今非昔比,身为河北之主,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机会亲自身先士卒,率领铁骑冲锋了。
因此,狼骑们仍旧满心期待。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燃起他们的一腔热血;期待那个熟悉的背景,带领他们冲向胜利的荣光。
很多“狼骑营”的军官甚至面露会心的笑容,仿佛只要有朱将军在,一切困难都禁不住铁蹄的践踏。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朱广并没有发表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演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赖以起家的弟兄,而后,缓缓地举起了一丈三长的“断马”利刃。
阳光下,断马的刀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当铁象人立而起调转方向,发出一声令人心神激励的嘶鸣时,所有骑士都心中一紧!
刀马出鞘之声令人胆寒,那一片雪亮的刀锋啊……
朱广高举断马,驱使着铁象小步向前,身后,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数以千计的骑兵追随于后,奔着同一个方向发动了进攻!
尽管身前杀声震耳,身后喊声一片,可朱广仍旧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身先士卒之前,但只有这一回,让他好似重新回到了当年猝然遭遇鲜卑骑兵时的场景。
如果不能迅速击溃淳于琼,青州军主力一旦赶到……
放下断马,借助刀锋观察到身后骑兵已经展开,朱三深深吸上一口气,再次催动铁象。
沉闷的蹄声逐渐响起,杂乱而又密集地践踏着大地!
不远处,淳于琼浑忘了已经快被他击溃的邹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股直撞过来的钢铁洪流!他甚至认出来,那身先于千军之前,身跨黑马的,正是左将军朱广!
“杀!”一声喝断大河似的咆哮从朱广口中发出。雄骏的铁象四蹄翻飞,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河北骑兵提起了全速,雷鸣般的蹄声响彻原野!大地为之颤抖,便连太阳也为之失色!一幕巨大的烟尘几乎遮蔽了半空!
许都将士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令人胆寒的景象!袁绍将他麾下最为精锐的皇甫嵩旧部留在了许都,以至于参与此役的绝大多数将士都未曾见过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锋!
麴义极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如果淳于将军能沉稳一些,不暴露弩阵,这一幕早该发生了。而结果,也将截然不同!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此时,最绝望的莫过于处在最前沿的兖州士卒。他们几乎所有人在不久前都只是“流民”,穿上戎装拿起武器,不过是图有口饭吃。而现在,他们却要面对大汉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所发起的致命冲击!
河北骑兵还在半道,不少士卒就已经本能地往后缩。尽管最初他们几乎只能看到朱广,但那幕巨大的烟尘里所传出的轰鸣却足以摧毁他们的斗志!
然而,他们的命运在河北骑兵发动进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当铁象驮着朱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上敌阵时,一丈三长,百零二斤的断马利刃毫不留情地斩下!又迅速地撩起!残肢、断臂、半截身躯,半颗头颅……断马之下,从无全尸!
而这,才只是个开始。朱广虽勇,不过头狼而已,狼群,才是真正的威胁!
两支军队无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高大的战马不断撞飞,锋利的马刀如影随形,河北骑兵迅速摧毁了兖州军原本就形同虚设的防线!
马背上,刘岱被惊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个不停。当潮水般的溃兵从他身旁冲刷而过时,这位汉室宗亲才回过神来:“撤,撤退,撤退……”如梦呓一般的喃喃低语,仿佛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但片刻之后,这位貌似弱的东郡太守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狂吼道:“撤!撤退!”
这一声嗓子,后果是灾难性。
无数个声音重复着他的命令,兖州军瞬间大溃!王师整个北翼在眨眼之间便宣告瓦解!
但这,还不是结束。
“陷阵营”从北往南,向着中军推进,而朱广亲自率领的马军是自西向东直贯敌阵。兖州溃军能往哪跑?自然只能往淳于琼所在的中军溃退!
裹胁!
实在没有其他方式能比现在的场景更能解释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当如潮水般涌来的溃兵冲到面前时,你觉得淳于琼麾下的将士能怎么办?兖州军可有足足一万的兵力。纵使被人砍马踏,一时又能损失多少?
面对溃兵的冲刷推挤,许都将士们要么被裹胁着一起跑,要么就被推倒在地受千人践踏!你自己选。
不顾部下劝告,仍旧坚守在中军的淳于琼眼中露出绝望的神情。有某一瞬间,他几乎有挥刀自裁的冲动。
从士气复振,到兵溃如山,相隔竟是如此之近,一切都好似梦幻一般!
“将军!撤!退到黎阳再作计较!”参军郭图眼见大势已去,焦急地喊道。
淳于琼充耳不闻,竟像是痴了。他呆呆地望着退潮般的溃兵就已经冲到他身前,一动不动,任凭身边武将校如何呼喊。
片刻后,他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大好局面,竟毁在自己人手里!恨呐!”
麴义盯了他一眼,嘴角竟泛起一抹冷笑。
并州狼透阵而出!
朱广勒住跑疯了的铁象,却不急着“回”,而是望向了远处山梁上的那支青州马军。直到现在,对方似乎都还没有要来帮一把的意思。而也是直到此刻,朱广才隐约猜到了袁术的心思。
高梁上,纪灵冷漠地看着友军被冀州军杀得七零八落,仓皇逃窜,甚至还抽空对身边部下道:“朱广的马军果然名不虚传,竟如此骁勇!”
“从事难道没发现,真正的中坚是那支陷阵的步军么?”
纪灵频频点头:“使君果有远见!走!”语毕,竟调转马头,率领青州马军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帮人到底是来干啥的?
朱广见状,仰天大笑!
赵去赶上前来,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也哭笑不得:“原来是虚惊一场。将军,和都尉的赌局,算输算赢?”
“自然是我输了。”朱广笑道。可有什么关系?他输了赌局,却赢了战局。“走!追亡逐北,正当其时!”
骑兵部队短暂而“草率”地重组队形,朝着溃不成军的淳于琼部发动了最后的掩杀!
战场另一头,贾诩也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眉飞色舞地断然下令道:“全军,出击!”
便连差点被打得掉头后撤的邹丹部,也加入了追击的行列。独有高顺率领的“陷阵营”,全体将军在“王师”溃退以后,便停止了进攻。没奈何,他们的武器装备实在太过沉重,就算去追,也不可能追得上。况且,几个时辰的血战,已经快耗尽他们的体力。浑身是血的高顺将盾牌一扔,拄着卷口的刀一屁股坐了下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多时,溃兵追兵均已远去,只有这滞他们的主将一样踏实,可靠,任劳任怨的部队,坐在一片难以计数的尸山血泊之中。天近黄昏,残阳如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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