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给木杆可汗接风洗尘之后,萧子莫在未央宫中等了又多了四五日,不止邺城中还是没有回音,连这长安的动静都有些古怪。宇文护一连数日都没再露面,而三天两头跑来要和他比武的宇文邕也没有再进来这永延宫。北周禁军说是要保护齐国使节的安全,加强了永延宫的守卫。萧子莫岂会不知这宫中戒严的规矩,一是怕外人潜入,二是防备宫内之人潜出,而他们眼下,明显是后者,被困在了此处。
“车护卫,还是没有打听到什么吗?那些在宫外的兄弟呢?”子莫问刚回来的车严,她急需知道如今的状况。近日只要子莫让侍卫通传她要见宇文护的消息,回复都只有冢宰大人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兰陵王爷稍安勿躁,不日便会相见的草草应付之语。
“王爷,我想尽办法都没从周国侍卫中探得情报,而我们先前出去的兄弟本来安顿在驿站的,原来约定每隔三日便联系一次,可如今却断了联络,该不会是。。。。。。被宇文护那老贼抓了吧。”
子莫捏了捏拳头,负手站起,立于殿柱旁,沉思片刻,说道:“这应该不会,我高长恭还在这未央宫中,便是最好的人质了。宫外的兄弟应是发现情况有变,在驿站中太过招眼,所以就隐匿了踪迹。”
“这些奴才真是胆大包天,王爷你还在宫中,居然敢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不思营救倒先顾着自己了,王爷,请您恕罪,全是车严平日里管教无方之责。”车侍卫皱着眉头,抱拳跪在地上求子莫恕罪。
“不,车侍卫,你带领的这帮兄弟甚是有勇有谋,他们见形势不对,带着那几个不会武功的使臣先躲避了起来再作打算,我想也是为我们日后脱困于保存力量,何罪之有?我不会责罚他们的,车侍卫请起吧。”子莫扶起车严,继续说道,“我看宇文护的确是有了别的盘算,我原以为诚心放了他的母亲便能化解一些两国的宿怨,可也着实轻视了突厥和北周的关系,木杆可汗一来我就应该出宫的,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了。”
车严看子莫眉头轻皱,抱拳请命道:“王爷放心,虽然我们留在宫中的人手寥寥无几,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只要王爷一声命下,车严带领着这几个兄弟愿为安全护王爷出这未央宫宫而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车严铁骨铮铮,做这兰陵王的护卫长官也是因为在边境的行军作战之中军功卓然身手了得才得以提拔,他出身不高,可忠肝义胆,子莫手下的亲兵大多都是这车严亲自从行伍间带出来进了邺城的,一路来在并州各郡肃贪整顿之时帮她平息了各种事端,看得出纪律严明,且都是个中好手,萧子莫觉得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位得力干将,也的确是幸事一桩,拍拍车严的肩膀,说,“我听说你在战场之上所立的功勋足以升任将军之职,可惜门第未及,便只能屈就于参军,如今更是屈才,只能来我这儿做个侍卫长官了,想来,车侍卫一定是心有怨言的吧。他日,如我有机会,一定举荐车大人再入行伍任高位,领兵打仗,横刀立马,峥嵘岁月,那才适合像车大人这样的英雄气概!”
“王爷抬爱了!车严出身卑微,一直都和一众兄弟在穷乡僻壤里讨生活,有一餐没一餐,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朝廷发了告示要招壮丁入伍,我和弟兄们觉得至少在军中卖命还能有口饭吃,死也死得其所,算是为国捐躯,所以行军打仗之时未敢贪生怕死,浪费了朝廷的米饭,没想到,还能有朝一日入邺城成了兰陵殿下您的侍卫,车严和兄弟们都视王爷您为再造父母,怎敢有任何怨言!王爷要赶我们回军中,莫不是嫌弃我的兄弟们出身不好,平日里打打闹闹扰了王爷的清净了?”车严惶恐道。
“不不不,车侍卫多虑,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车侍卫应该有个更好的前程。”子莫解释道。
“小人贫民寒门出身,不做贩夫走卒谋个一官半职已经是光耀门楣了,何来屈就之说。其实车严对能任兰陵殿下的侍卫一职是觉得三生有幸的,王爷您是文襄皇帝的爱子,文韬武略才华过人,且心怀宽厚体恤下属,车严和一众兄弟真心愿意追随殿下,舍生忘死,赴汤蹈火,不敢有一丝埋怨和不忠!若有违今日誓言,必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说完,车侍卫一头磕在了宫殿的地砖之上。
子莫只是有感而发,觉得车严这样的铮铮汉子在军中领兵会更能施展才华,只是一说,倒是让车严大为不悦了,跪在地上,磕头请愿。
“好了好了,车侍卫,本王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忠心了,起来吧起来吧。要我说出身门第便是自个儿不能选择的东西,我大齐的兵制太过死板,只让高门子弟任军中要职,而如车侍卫这样的有才干的人倒是被埋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王爷,这从古至今人便是分三六九等的,您这话可是有违圣人言了。”
“圣人之言便也是有局限的,切不可妄自菲薄了。”子莫笑言道。
。。。。。。车严见过不少人夸赞他能干,可如这兰陵王爷一般一句话便直达他胸怀的真是从未有过,让他常有不甘可又无法对抗现实的无奈像是得到了解脱。车严甚是动容,单腿跪于地上,抱拳道:“王爷!你别让我起来,车某下面这些话真是发自肺腑,不吐不快。车严从来心高气傲,未曾真正服过谁的,若不是出身,车严便也觉得自个儿是封王拜相之才,可今日,我这一跪却是真心实意要跪殿下您的,圣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我车严书读得不多,便是想出人头地才在军中挑灯夜读学了几年的圣贤书,道理懂得不多,可是这忠义两字我便记得最深刻,有王爷您今日这一句话,以后就是皇帝封我个大将军做我也不要,王爷,我车严誓死追随您!谢王爷今日为车某正名!”
车侍卫是个热血汉子,情之所至,含着热泪,重重对子莫磕头。萧子莫叹了口气,她便知这门第森严的北朝,便是折辱了很多才情满怀的人的,怀才不遇,何等悲哉!
“车侍卫啊,我们两个今后便也算是自家兄弟了,以后无需见外。凭着车大人的本事,必定会有鹏程万里夙愿达成的一天!所以不要轻言什么肝脑涂地,舍生忘死,我高长恭不想死在这未央宫,也不希望手下的兄弟为我填命。想来车侍卫也知道我是入军守过边塞的,其他本事没有,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所以,到了紧急关头,车侍卫带着诸位兄弟自个儿能顾个周全就好,我还没酒囊饭袋到要别人为我挡刀剑的地步,知道吗?”子莫坐于圆凳之上,喝着茶水,扶起车侍卫,说道。
“可是。。。。。。王爷您是千金之躯。。。。。。我等侍卫便是要拿性命来保护王爷的,王爷这样说便是瞧不起我们的本事啊。”
“我高长恭若是牺牲了你们几个,独独自个儿逃出去了,我才是觉得面上无光!一来说明我兰陵王领导无方,折了手下的性命才仓皇逃命,二来,你也说了日后会誓死追随我,这样便轻易死了,那我今后找何人对我如此忠心呢?所以与共与私,记得在我手下做事,一定不可愚忠,要多多用用你那智勇双全的脑子。”子莫打趣说道。
“是!属下遵命!”车严恭敬回道,想了一下又说,“王爷如此说来便是不想硬闯出去?”
“自然,我们几个才几条命,这未央宫有多少守卫?事已至此,不如先探得这皇宫的地形通道再做谋划不迟。北周的侍卫巡岗似乎与我大齐的也相似,如若侍卫不肯透露口风,那这永延殿的婢女也不少,实在不行,车侍卫便卖卖笑,喊几声好姐姐,拿些女子喜欢的东西讨讨好,在这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永延宫里,和善解人意的宫女们打情骂俏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咳。。。。。。车严明白子莫的意思,不过脸色还是尴尬了一下,没办法,王爷吩咐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好,虽着实不太懂这些,可听了倒也有些明白了。看看自家王爷那张颠倒众生的悠闲喝茶的脸,觉得主子就是主子,看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倒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个中高手吧,于是看子莫的眼神更加钦佩起来。
两日后,未央宫十四殿的布局位置都明了了,包括通往各个大殿的通道入口和朝宫外去的几个宫门也都在一张地图上标示得清楚明白。
子莫正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守卫薄弱的地方,作为可能突围出去的关键点做着安排,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
“司空大人,冢宰大人有命,谁都不许入内打扰兰陵殿下。”
“你给我起开,没长眼吗?也不看看我手里的是什么,就挡了本大人的去处!”说话的是宇文邕。
“小人该死,小人不知司空大人有冢宰大人的令牌才敢阻挡,司空大人请!”
殿门开了,宇文邕入内看到子莫许久时日未见,安然无恙,终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