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曦向寝室四处望了望,一切都沉在一片大半模糊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脑袋里那股细密的水声越来越快,像是大脑里在下一场暴雨一样的,袁曦的太阳穴中传来一阵阵生冷的痛,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人坐在他身侧,拿一根小针扎进她的太阳穴又拔出来再扎进去如此循环往复。
“咚!”袁曦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她顺着脚步声看去,竟然是从寝室门外的某处,好像有一个很壮很高大的人在不急不缓地行走着,每一步都沉重如同山岳。
“滋滋滋滋……”伴随着那脚步声的,还有一阵尖锐的利器在地面拖动的声音,袁曦通过这声音,已经可以想象门外正有一个彪形大汉拖着一把杀人利刃大步行走的场景了。
这声音如此清晰,可是寝室里另外两个女生还犹未察觉地在睡觉,也没有什么宿管大妈前去查看这巨大的怪声,全楼层十几间寝室,上百人居住,难道只有袁曦听得到这声音?
袁曦抬起自己的右手,不出所料地看见那道来自天一的血月标记正在闪烁着淡淡的红芒。
脚步声和拖刀声越来越近,袁曦爬下床,先压低了声音喊了喊怀中抱着她的小说、睡得正香、嘴角还在流口水的冉笑,然而冉笑毫无反应,不论袁曦推她摇她甚至抽她一巴掌,她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睡觉,袁曦怀疑如果现在找把小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是不是也不会察觉……
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去,袁曦现在在寝室也找不到刀,她只是象征性地也抽了何年安一巴掌,确信了另外两个室友都陷入了某种“醒不过来”的状态,门外的怪人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
毫不意外地,袁曦想到了那个在灵界遭遇的面具男孩,现在是不是应该提前躲起来?
袁曦之前并没有听到开门声,说明他只是在门外路过要去某个地方,大概不会闯进来,而且寝室就这么大一点,衣柜都装满了,组合床太高也根本没有办法藏人,袁曦要藏也没地方躲,如果外面的拖刀人是来找自己的,她索性也要做个明白鬼。
袁曦踮起穿着新拖鞋的脚丫,眼睛凑到门上的猫眼,看向门外,竟然看到一副她完全不认识的景象……
那还是学校寝室的过道么?外面更像是某个荒废已久的工厂,墙壁都是生锈的黑铁铸造,天花板上还有无数黑色红色的齿轮在旋转,暗红色的光透过齿轮照射在地面打出轮子旋转的阴影,照亮墙壁上模糊的塑料英文标牌:
“entry|prohibited”袁曦大学英语也是过了四级的,她可以清楚地认出,这是英文里的“禁止进入”,外面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英文标示?
这个标牌的下部,还有一排并不清楚的小字:
“#402矿区”。
为什么是矿区?袁曦明明还在寝室里,怎么门外突然变成了一个矿区?
袁曦想到了上次在灵界的遭遇,难道这次门外的,又是另一个灵界?
正在袁曦思考的时候,猫眼之外一黑,有一个壮硕如山的背影从门口走过,袁曦看到门外男人赤着的苍白上身,全是泛着青紫血管的肌肉,上身还缠着一道又一道满是黑锈的锁链,那背影一闪而过,袁曦最后只能看到他背上背负的一个巨大的金属逆十字架,那十字架闪耀着冰冷的寒芒。
巨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同时逐渐远去的还有那沉重的脚步和拖刀的声音。
门外走过的,绝对不是人类!袁曦可以肯定这一点,随后心中惊惶起来。
这才过了两天安稳日子,为什么灵界的怪物们又找上门来了?她就这么背运?走到哪里都可以撞上古怪的东西?
如果她现在开门走出去,大概就直接进入灵界了吧?袁曦这么想着,她绝不作死!于是她又故作镇定地爬回自己的床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躺在床上,如果熬到白天,是不是外面又会变成正常世界?她这么期盼着。
于是她就这么在床上干躺着,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耳边的水声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吵得她心浮气躁,她脑中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又源源不断,到最后她索性闭目念起来佛家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当她还是袁熙的时候,面对现实的失意和种种困窘,他也曾尝试接触佛教,心情苦闷的时候他就常常把这篇短小精悍的《心经》翻出来念诵安定心神,心经并不长,只是念诵个十遍都可以背下来。真说佛家能解脱苦难之类的袁曦并不会相信,但是她觉得至少可以短暂麻痹自己的身心,让心灵暂时远离俗世的喜怒哀乐怖惧,不会不断地涌现那些琐碎而毫无意义的杂念。
把心经念了五遍,她的内心稍微安定一丝,但是张开眼的一瞬间,袁曦又被惊吓的脑袋一片空白……
正对着她的床的天花板上,有一张苍白的人脸!
像是有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光在墙上打出一个脸庞大小的光斑,然后那光斑逐渐清晰,就汇聚成了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再细看,那张脸似乎很年轻,应该不会比自己大多少,长相很平凡和瘦弱,一头看上去挺有活力的短发,如果不是这样突兀地闪现在天花板上,而是出现在人群里,袁曦不会对这张脸留下丝毫印象。
“救命……”那张脸对袁曦发出蚊子叫一样的微弱声音,说着她还发出低沉的喘息声,似乎每说一句话都会给她带来深切的痛苦。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袁曦尝试和这张脸沟通,尽管看着渗人,可是这张女人脸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我是……安雅,你……就……躺在……我的床上……”少女脸断断续续地说着,无神的双目里涌现出一丝智慧的光。
袁曦瞬间调出了脑海中在灵界和那三个女生的一面之缘,这张天花板上的脸和之前在灵界医院里的那一撇看到的“安雅”确实是一个人,可是那个时候袁曦看到的还是个拿着手电乱照活力四射的少女,怎么现在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你遭遇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了?要我救你,怎么救?”袁曦现在只想远离一切和灵界有关的东西,她和安雅三个失踪的女生非亲非故,如果她是要自己去灵界把她们救出来,袁曦绝对会拒绝,如果她只是要袁曦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情,袁曦或许还会考虑答应。
“逆十字……是他……他杀了……乔楠……”安雅几乎要崩溃地说着,只这一句话就让袁曦浑身发麻,逆十字?就是刚刚从门口路过的那个家伙吗?
“警官……救了我们……他们也……受伤了……”接下来的话袁曦并没有理解,警官?袁曦记得戴忠轩说过,还有两个去调查的警察同样失踪了,难道这剩下的两个女孩遇到同样在旧教学楼失踪的那两个警官?
“学校里……有人……在制造……灵界……找到他……阻止他……尽快……”安雅近乎尖叫地对袁曦说,可是她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在袁曦耳边还是微弱之极,遥远的像是有个女孩从几百米外向自己呐喊呼唤。
“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线索吗?”袁曦急切地追问,灵界还能被制造?袁曦头一次听说,这种看上去像是另一个维度空间的诡异世界,怎么被制造出来?
“白狐教。”安雅只来得及说出这最后三个字,然后她的脸就彻底黯淡下去,刚刚还是一张少女的脸,现在时间在上面飞快地流逝,她的脸枯萎成骷髅,然后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张着嘴沉入了天花板之内,用空洞深黑的眼眶死死地看着袁曦,然后消泯于无踪……
这时,寝室里的广播突然响起庄严肃穆的国歌,临杨一中的校领导好像有点恶趣味,每天早上放国歌作为全校广播的起床铃,如果国歌响起,证明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早上六点半: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袁曦悚然起身,如梦初醒,才发现,她刚刚一直在做梦,她似乎从来都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下过床。
在国歌声中,冉笑和何年安都开始艰难地起床,拉开被子,一脸困倦的冉笑刚刚爬起来,又是一阵无力地倒在床上,揉了揉她略微红肿的脸,她还懵懂地喃喃着:
“奇怪,为什么我的脸有点疼?谁打了我?”
袁曦看向阳台的窗外,已经旭日初升,再无先前看到的阴霾,她这么简单地就脱离了灵界?
袁曦下床,再次透过门的猫眼看向窗外,已经是正常的寝室景象,证明灵界和现实的断口真的已经消失无踪了。
袁曦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如果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境,那是谁打了冉笑一巴掌?如果不是梦境,那昨天晚上门口真的走过了那个背着逆十字的男人吗?
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灵界和现实在她面前似乎在逐渐融合,两者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