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虽然还没到立夏,但是已经隐约有了夏天的影子。下午和晚上,田边地里草丛里的虫鸣蛙声越来越吵闹,中午的太阳也开始变得晒人起来。
我习惯早起,早上天刚亮,我就准备好东西,带着辣椒苗和小怪物去田里,想把辣椒苗种起来。要种辣椒的地方距离我之前种红薯的地方不远,就隔了一小块田而已。从家里走到田边这一路上,路旁之前开着许多白花,我是看着这些白花开又谢,最后长出果子的,前两天还没成熟,但是今天再往这边经过,我发现绿色的叶子里多出了很多拇指大的红色果实。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地莓。地莓的生命力很顽强,繁衍的也非常快,不管是田坎边上还是小水沟边,一大片一大片都长的是,之前开花的时候随便一望,到处都是这种白花。现在地莓开始成熟,往之前那些开白花的地方去找,只要走近一点都能看到一个个鲜红的果子。相当一部分绿色的还没成熟,黄色的也还没熟透,只有红色的可以吃。
成熟的地莓稍稍一捏就会离开托着果子的茎,地莓里面是空心的,外表和草莓类似。有些个头小点的不那么甜,而有些个头大的能有一元硬币那么大,这种放进嘴里不用嚼,轻轻一抿,香甜的汁水就溢出来。
我吃了一个,随手把摘的另一个塞进了身后的小怪物嘴里。看到我的手伸过去似乎要喂食,小怪物就下意识的张大了嘴,一个地莓到了嘴里,它嚼了两下,立刻就发出一声惊叹的嗷呜声,应该是很喜欢这种味道。走在路边它再看到地莓,就会伸爪子去摘,然后放进自己衣服前面的一个兜兜里。我找到的小孩衣服只有这一件前面有个大开口的兜兜,小怪物最喜欢这一件,因为它偶尔在路边找到什么感兴趣的玩意都会放进胸前的兜兜里。
这会儿也是,它看到一丛地莓就停下来,蹲下去把面前的小果果全都摘下来,塞进兜兜里,但是它显然没有经验,连那些青的黄的都摘下来了。
我看到它的动作,放下手里提着的竹篮和锄头,蹲在一丛地莓旁边,从小怪物兜里捏出一个青色的地莓塞进它嘴里。
小怪物的鼻子皱了起来,唔嗯的喊了一声。
我又给它塞了个黄色的,它的脸没刚才那么皱了,但还是吐了吐舌头。最后我拣出一个红色的塞进它嘴里,这回小怪物就开心的摆着尾巴。
我觉得它大概明白哪种好吃了,于是拉着它衣服前面的那个大兜兜,把里面仅有的几颗红色全都找出来,塞进了自己嘴里,再一转头提着篮子和锄头继续往前走。
走出去几步,发现后面小怪物没跟上来,扭头看了一眼,小怪物傻站在原地,爪子拉着自己的兜兜口子,傻眼的看着里面剩下的那些难吃的青黄果子,又看看我。
那样子傻到冒泡。
“快点走了。”我对它说。
小怪物就吧嗒吧嗒的跑了过来,跟在我身后,一只爪子牵着我的裤子。我往前走的时候,注意到它在吃兜里那些没成熟的果子,被酸的眉毛都变成了倒八字。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到田里种辣椒苗的时候,想到小怪物刚才那表情,我还忍不住笑。大人都是世界上最坏的家伙,当爸妈的尤其是这样,当年我小时候,爸妈买了地莓回家,我才吃了两个,就看到他们两笑眯眯的抓着一大把地莓作势往嘴里塞,然后把手往背后一藏,三两下碗里的地莓就没了。我当时还小,以为真的被他们吃完了,懵逼了一会儿后就捂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到我哭出来,爸妈才对视大笑,把藏在身后的地莓再拿出来都放到我面前,哄我说‘刚才骗你呢,没吃没吃,都在这里啊。’‘爸妈跟你开玩笑呢,再哭我们就真吃掉了不给你留了。’
我眼泪都没干,一听这话,连忙眼睛红红的抬手把装地莓的碗捞到自己怀里,瘪着嘴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坏,不喜欢你们!”
他们一听,又坏心的哈哈笑起来,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对小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隐约有点能体会到那时候他们的心情了。
蹲在田边拨开之前松好的土,把辣椒苗一颗颗种下去,再去一边挑水浇苗。汗水打湿了我的后背,脸颊上也全都是汗,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痕迹。
浇了大半块田的水,我听到小怪物的脚步声在靠近。它的脚步声很特别,和我不一样,也许是因为爪子的原因,它走起路来要比我重一些。我蹲在那浇水,动作没有停,小怪物走到身边,伸出爪子勾了勾我的膝盖。
我扭头看它,它立马拉起自己胸前的兜兜给我看。里面全都是红红的地莓。
平时我做事的时候它就在周围跑,刚才发现地莓好吃,大概就跑到附近找地莓去了。我瞄了一眼那些地莓,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浇水。
它又用爪子勾我,嘴里还不停的咩咩叫。我瞧了它一会儿,在水桶里洗了洗自己手上的土,然后伸手在它的兜兜里拈出来一个地莓。它看到我的动作立刻就高兴起来,我以为它是想要我投喂,所以把地莓凑到它嘴边。
可是小怪物不肯张嘴,还鼓着脸摇头,拉着兜兜又往我跟前凑。我有点明白它的意思,收回手把地莓往自己嘴里塞。小怪物见到我自己吃了,才真的高兴起来,咩咩叫着献宝,大有把兜兜里的地莓全都给我的架势。
我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它脑袋上细软的头发,“你自己吃吧。”
“咩咩~”它看我不动了,自己一只爪子抓着兜兜口子,一只爪子往里掏地莓,然后学着我之前的样子凑到我嘴边。
小怪物的爪子其实不太适合摘地莓,不少地莓都被它抓烂了,糊在爪子上的样子有点糟糕。但看着它绿色的大眼睛,我还是低头吃掉了它爪子上那些卖相不好的地莓,兜兜里剩下的那些我就不肯吃了,可是我让小怪物自己吃它也不吃,带着半兜兜地莓又啪嗒啪嗒跑开。
等我种完辣椒,给之前种下的红薯也浇过水,带着东西回去,小怪物又带着满满一口袋的红地莓走到我身边,一路走一路向我展示它的兜兜。
等回了家,它趴在小椅子上把兜兜里的地莓全都掏出来,然后推着小椅子来到我面前。我正在灶前烧火,看到小怪物拖着尾巴推着椅子过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因为我之前从它兜兜里把红色的地莓都拣出来吃掉了,它现在觉得我很喜欢吃这东西,一路都想给我吃,自己一颗都不动。
“你自己吃,我不吃了。”我再次对它说,但小怪物趴在椅子上甩尾巴,就是没有自己吃的意思。
我从厨里拿出两个碗,一个是我平时吃饭的小汤盆,一个是铝制的大碗,铝制的大碗是小怪物吃饭用的。我把椅子上那堆地莓分成两半,一个碗里放一半,然后把小怪物那个铝制的大碗塞进它怀里,自己的碗放在一边。
“一人一半。”
小怪物抱着自己的碗跑到另一张椅子上最好,盯着我吃了地莓,才晃荡着两只脚爪子开始吃自己碗里的地莓。
我一边吃一边想,小怪物不太像我,我小时候可小气了。
地莓一波波成熟的时候,金银花也开了。金银花之所以叫金银花,因为它的花有黄白两种颜色,经常是长在一根藤上的。
金银花和地莓一样繁衍的极快,很快就开的到处都是,大丛的绿色藤蔓就攀爬在刺丛上,带着无数香味浓烈的黄白小花,将那些刺丛打扮的张灯结彩。田边那一条小溪边上大串大串的,在附近田里除草的时候都能闻到浓郁的金银花香味。就连家里后面那片草丛里也长满了金银花,晚上只要开着窗睡觉,鼻间都是那种香味。
我从田里回去的时候,用柴刀把那些金银花连藤蔓一起割了下来,带着一大篮子的金银花藤回去。这些金银花藤就算被割下来,只要没被破坏根,明年这里还是会长起大片的金银花,生命力非常顽强。
白色和黄色的金银花柔软可爱,香味好闻,摘下来晒干,用来泡茶可以清热解毒。我爸从前常去药店里买那种干金银花,用来泡茶,夏天时候经常喝,他这个习惯持续了很久,从我有记忆开始,到我对他的记忆中止。
说起来很奇怪,在这之前,很多事我都忘记了,特别是关于父母的记忆,我印象最深刻的都是末世后那几年发生的事,末世前那些安稳的日子被我忘光了——我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忘光了,甚至连父母的长相都记不太清晰,我刻意回避着不去让自己想起那些。
可我现在,在生下小怪物之后,在和它相处的这短暂时间里,不断的想起了从前被我遗忘的那些事。我没有刻意去回想,也没有像从前那么抵触,所以这些记忆就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因为一个似曾相识的瞬间,忽然被触动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以为我忘记了,可是有些事其实是不会忘记的,不管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他们都是我无法抛弃的东西。
“唔呀!”学着我一起摘金银花的小怪物发现自己的爪子上,爬着一条青色的毛毛虫,稀奇的递给我看。
“咩咩~”
我有种错觉,我觉得它在叫我,它在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