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所有人都在喘气,少年们还警惕地握着长矛,监视着坑里的大批贼匪,而沟对面,那些村人们却是手软脚酥地东倒西歪,关田等人也扶着腰,就想着一睡不醒。
“四……四哥儿……咱们居然赢了!?”
邬亚罗从关田二人身后探出个头,朝一片狼藉的沟里探了一眼,吓得又马上缩头,长矛也脱了手,他身边的邬重赶紧接住。
“这帮家伙……可快接近两百号人呢。”
田大由没了之前那股笃定,后怕之心压得他蹲在地上才能缓过气来。
“谁让他们自己跳坑里了,四哥儿的手脚可真快……”
林大树快意地笑着,话里却满是遗憾,他带着一批村人去防备庄子其他地方,错过了这一场战斗。
李肆也在暗道侥幸,幸亏自己前世玩战略游戏就是个防守流,特喜欢建碉堡挖壕沟,建庄子首先想的就是防御。今晚没这沟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不说村人,至少自己手下这帮种子,伤亡估计得翻好几倍。
想到刚才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徐汉川,哀痛和怒意又在李肆心中狂卷,关凤生的一声问正是时候:“这些家伙,怎么处置?”
李肆嘴角抽搐着,忍住没将那个字高喊出声。
“我……这是在哪?”
一个贼匪不知道是被挤晕了,还是出了其他什么状况,迷迷糊糊地爬上了沟,噗噗一阵闷响,十多柄长矛左右前后捅进了他的身体,让他那迷惘的面容凝固了。
李肆心想,你这问题好诡异,会不会是……
这可怜的家伙摔了下沟,贼匪们又有了骚动,两个人下意识地再要翻沟,却被数枝长矛捅得浑身飙血。
“谁再动就杀谁!”
李肆一声喊,贼匪们平静了,听起来是不会死……
“你们的头目呢?”
李肆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又一个迷迷糊糊的贼匪被推了上来。
“这是牛十一,杨春的狗腿子,非要押着咱们来打这庄子!”
贼匪们纷纷出声指控,听起来似乎他们都不是牛十一的狗腿子。
“搜身,然后绑起来,记得用我教过的办法!”
李肆一声吩咐,一条流水线顿时开动,沟里的贼匪被长矛指着一个个上来,几个少年搜身,几个少年绑人。不多时,地上就躺了百来个双臂双腿倒绑而起,像是捆猪一般的贼匪,甚至他们的拇指都被细麻绳给扎了一圈。不仅身体毫无用力之处,整个过程也没给某些还怀着脱逃企图的贼匪一丝机会。
等所有贼匪都绑好了,粗粗一清点,村人们大吃了一惊。这段沟里有三十多具尸体,之前被攻破的木栅栏那,沟里沟外有四五十具尸体,再加上一百出头被绑起来的,这股贼匪居然真有二百之众!
晨光隐现,可还看不太清楚沟里的状况。为提防那些受伤和装死的贼匪伤人,李肆没让人去收拾尸体,而只派村人围住现场。
这场微型战争虽然打赢了,活着的贼匪也都绑了起来,可他们带来的麻烦还还没终结。
“别担心……等咱们进了监牢,正好里应外合,迎杨太爷进城!”
倒掼在地的牛十一对身边的手下低低说着。
“是啊,等咱们进了监,那里面可不是咱们说了算么。”
“等会村人要抽要打,忍着点,扛过了就好,他们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这次是背运了,等出来老子要把这帮村人,特别是那些还没长齐毛的小崽子们全都剁碎了!”
贼匪们纷纷点头,悬着的心一放松,心思也活络起来。
“四哥儿……这……怎么行!?”
李肆和关田等人聚在一起商议,听得李肆的话,关凤生又是第一个反对。
“这可是一百多号人啊,不说得官老爷才能决定怎么处置,要……要那个话,太有伤天和。”
关凤生压低了声音,他这话,田大由等人听着,虽然都在皱眉,却没提出异议。
确实,即便不是以关凤生那憨实心肠来看,打仗是打仗,之后的处置,他们这些村人可不敢随便作主。
“这不是五六十年前那变乱日子,那时候人命可不值钱,可现在是太平年月,这么干太……”
邬亚罗低低应合着关凤生。
李肆冷笑:“太平年月?”
沉冷的话语,压得众人心口都在发麻。
“没有什么太平年月!谁敢向咱们伸手,不仅砍手,还得砍脑袋!”
他挥手示意商议结束,现在是发令时间。
“去找敢动手的村人,谁动手,谁就列进下一批歃血盟约的名单!”
他环视众人:“从今之后,杀人这事,你们得当是家常便饭!”
关田等人忐忑不安地对视了一阵,最终都点下了头。李肆这话让他们想起了一个问题,一个他们从未认真对待的问题。金子之秘、歃血结盟,要是自己真违背了盟约,李肆会杀自己吗?
“应该是不会吧……”
关凤生绝对不敢把“绝对”二字加进去,他只好以“自己绝对不会违约”来安慰自己。
“被杀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田大由是这个想法,而林大树则在观察着其他人,像是李肆不杀,他都要杀一般。
这问题让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当他们结下盟约的时候,刀子就在脖子上横着了,太平年月?还真没了……
关田找村人去了,李肆正想招呼少年们将贼匪分开,东边河岸又传来密集脚步声,吴崖赶紧带着一队少年冲了过去,可没跑几步,他们就都停住了,还隐约有些畏惧地向后退着。
借着晨色和火光,隐隐能看到戴着覆纱斗笠的绰约身影,带着几十个衣衫破烂的人奔近,李肆一眼认了出来,是盘金铃。
“你们怎么来了?”
李肆迎了过去,诧异地问道。
“救火……”
盘金铃的面纱抖着,不知道那张染着细细麻点的端庄面容上是怎样激动的表情,可她的回答却显得很是离谱。
“那谢谢了,我们没事。”
李肆心中暗叹,这盘金铃,还有她带着的病人们,还真是有情有义。只是走水了的话,还用得着他们?其实就是知道了有贼匪,抱着丢命的心思,跑过来想帮手。
“好的,那我们就回去了……”
盘金铃低头行礼,利索地告别,李肆咦了一声,盘金铃身边的那个瑶家少年他可没见过。
“盘石玉!?好名字,吴石头……哦,吴崖听着了,一定会怪我没给他起这名字。”
知道这是盘银铃的亲生弟弟,李肆多说了一句,拍拍这盘石玉的肩膀,给他丢下了鼓励。
“好好帮你金铃姐!”
李肆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恍若梦中的盘石玉眨巴眨巴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只觉一股异样的热流在胸口翻滚着。
“他……他拍了我?我可是……麻疯子……”
他喃喃自语着。
“你已经好了,就是被他的药治好的。”
盘金铃一声长叹,满含着有什么东西总不能伸张的郁结。
等李肆回来时,百来个村人已经聚了过来,基本都是年轻力壮的矿场汉子。
“王癞头被他们杀了,陶富只吊着一口气……”
村人们刚说到这,李肆瞪眼,猛然冲了出去,将即将上船的盘金铃喊住,得知自己真能帮上忙的时候,盘金铃掩嘴,带着一丝哭意地低呼出声。
“伤员!妈的,居然这事我都忘了!”
李肆真想扇自己两耳光,刚才那中弹的几个少年,说不定还有救!
让盘金铃带着村人去抬伤员,蔡郎中早在人群后缩着,当下也被提了出来,把庄子中心的小楼定为紧急救治中心,李肆也暂时安心了一些。自己不是专业大夫,伤员的事情就全交给盘蔡二人了。
“除了那个牛十一,其他贼人挨着砍,一人一个!我先来!”
安排好了伤员救治的事,李肆专心来处置这些贼匪。他亲手将一个贼匪拖了出来。见他取过长矛,贼匪眼睛差点都瞪裂了,吓得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裤裆顿时湿漉漉一片。
揪着贼匪的辫子,将他脑袋拉起,矛尖顶在后颈上,李肆深吸一口气,手中猛然用力。刃尖切断颈椎的钝感立时传入手中,那贼匪嘴里呜呜低叫着,身体开始打起摆子。李肆再将长矛压下,感应着钢铁撕裂血肉、筋络和喉管,他心中却只有微微波澜掠过,杀人,他已经不陌生了。
少年们的长矛和村人不同,是刃身足有两尺的短剑拼接起来的。透穿脖颈,再转动刃身搅碎颈椎,这样的动作毫无阻滞。最后用剑刃割断连着的皮肉,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就从脖子上分离而下。
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滚着,一直撞到了牛十一的脸上才停下。牛十一躺在一边,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完全是被吓呆了。直到这颗人头那吐血大张着的嘴巴啃在了自己的鼻子上,他才呃呃叫了起来,旁边守着他的两个少年皱起了鼻子,一股腥臊味正从这人身上冒起。
“牛十一!?你该说什么,不必我提醒吧?”
李肆走到了牛十一身前,将那人头当作一块碍脚的石头一脚踢开,而身后的少年们正一人拖住了一个贼匪,长矛都倒转了下来。牛十一脑门直撞地面,抱定了把自己少年时偷摸邻家妇人****这事都要说出来的决心。
半个时辰后,牛十一身边,百来个人头滚了一地,李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揪住了牛十一的辫子。
“我什么都说了!”
牛十一高声呼号着,不是说了就不死吗?等等……好像之前没说过这话呢,可为什么自己连点保命的心思都转不动,就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了呢?那一刻他涕泪狂喷,脑子乱得再难动弹。
对这个胆子已经吓破了的贼匪头目,李肆没一点多余的想法,他正要倒转长矛,却被一声弱弱的“四哥儿”给喊住了。
“田青?你要来?”
李肆皱眉,接着看到旁边的田大由,明白了一些,牛十一是最后一个了,田青之前显然没动手,现在终于被老子鼓动。说起来这田大由,为自己儿子,可也算是费尽了心血。
希望这田青真能转变过来吧……
李肆这么想着,对他来说,田青到底能成什么样子,和关云娘是不是还能有进展,他就不怎么关心。感觉里,这两人就不是那种能主动跟着他向前走的类型。也罢,就让他们随着自己推动的浪潮,被动地适应变化吧。
“别杀我……别……噢……啊……”
背后牛十一的呼号连绵不绝,显然是田青心太乱,动作太软,让牛十一正遭着类似小刀割颈的惨烈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