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殿内的桂树底下,一袭白衣的女子斜倚在贵妃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书,长长的睫毛微垂,似水的双眸带着淡淡冰冷,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一头青丝垂至脚踝,有几片白花随风而落,细小的花瓣缀在墨发间,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娘娘,这是奴婢新做的桂花茶,您尝尝看。”文嬷嬷端着茶水糕点走来。
文素烟眼都未抬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放着吧。”
文嬷嬷将花茶和糕点摆好,然后默默地伺候在一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素烟眸子一眯,眉头微微皱起。
“哎,刚刚在花园里跑步的,是三公主和六皇子吧?”
“是呢,还有三公主带来的那个孩子,说起来,那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你的重点不对吧,三公主平时多走一步都嫌累,今天却出来跑步,还跑了那么久,你不觉得奇怪吗?”
“三公主做的怪事还少吗?她做正常事,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说的也对……”
烟云殿外,两个宫女一边给修剪着花草,一边小声地讨论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被隔墙的主子给听去了。
文嬷嬷眼看着主子的神色有意,怒道:“这嘴碎的奴才,奴婢这就教训一顿去。”
“不必了。”文素烟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视线在书上停留片刻,又道:“这花茶,你送点去灵兮殿吧。”
文嬷嬷面上一喜,连忙应道:“好,奴婢这就去。”
说完,乐呵呵地转身去准备了。
自始至终,文素烟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书,只是她拿书的手指,却是紧了又松。
此时的灵兮殿内,小枫正在和雪昊下五子棋,而雪宁却在一边的书桌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忽然,莫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主,文嬷嬷求见。”
雪宁抬头,不解地看向雪昊,雪昊立刻跳起,一脸兴奋地奔到她面前,小声道:“文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一定是皇后娘娘派人来看你了。”
她都回来这么久了,这个时候才派人来,到底是何用意?
雪宁一边好奇着,一边走到桌边坐好,这才道:“进来吧。”
门打开,文嬷嬷躬着身走了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三公主,六皇子。”
“不必多礼。”雪宁第一次见文嬷嬷,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待这些下人的,反正她中规中矩就好。
但雪宁的中规中矩似乎让文嬷嬷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她之后,就更加意外了。
以前的三公主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梳复杂高贵的发髻,戴各种金银珠宝,可是面前的三公主,只穿着一身素蓝色的纱裙,一头长发编了一条麻花辫,用同色发带一扎,随意地垂在脑后,全身上下甚至连个首饰都没有。
而且她刚刚说话的时候镇定沉稳,现在跟她对视神态自若,跟以前判若两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三公主吗?
雪宁见文嬷嬷这样,知道自己肯定跟以前的雪灵大不一样,便用老套路道:“文嬷嬷不用奇怪,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看透、想通了很多事,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胡闹了。”
原本的惊讶瞬间转为心疼,文嬷嬷红着眼道:“真是难为你了,吃了不少苦吧?”
雪宁淡淡一笑,“这些苦,算不得什么,但有些苦,长年累月积起来,终有一天会无法忍受的。”
文嬷嬷微怔,雪宁这淡然一笑,竟是像极了她的娘,怔然过后,她立刻意会到了她话中的意思,内心顿时无比的复杂。
她所说的那些苦,分明就是指这些年皇后对她的冷落,一个小姑娘自出生就得不到娘亲的照顾和关爱,心中的苦,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吧。
所以她才会变成了那个刁蛮跋扈,无法无天,人见人厌的三公主啊。
文嬷嬷的心很疼,眼很酸,再待下去,她觉得自己会哭出来。
她强忍着泪意,将手中的茶包放在桌上,“三公主,这是奴婢用烟云殿中的桂花做的花茶,可以宁神安眠,是皇后娘娘让奴婢送过来的。”
“多谢嬷嬷了。”依旧是那淡淡的声音。
文嬷嬷见她只谢自己,不谢皇后娘娘,知道她心中有怨恨,行了个礼道:“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雪宁点点头,“嬷嬷慢走。”
文嬷嬷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眼睛却不由得朝着一直安静地坐在棋盘前的小枫看了看,不料他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让她心神一怔,骤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想再看一眼确认下是不是错觉的时候,那孩子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带着满腹的疑虑,文嬷嬷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灵兮殿。
一路上,她不断地在回想着那刚刚令她深感压迫的眼神,那孩子就好似一个天生的王者,那种感觉就好似……对了,好似她在神族见到上位者时候的压迫感。
莫非他来自神族?
犹记得前两天皇后娘娘感觉到了神族的气息,还让莫尘去调查来着,直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莫非这个孩子就是?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文嬷嬷加快了脚步,不管是真是假,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娘娘。
文嬷嬷这一来,让雪宁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来,看着桌上的两包花茶,连拿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小六,你爱喝花茶吗?”
“我,我不爱喝。”雪昊自然知道雪宁的心思,连忙否认。
这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东西,他怎么敢拿去喝呢?
这会儿三姐姐是在气头上,等缓过神之后,发现皇后送的花茶被自己喝了,还不扒了他的皮啊。
“哎……”雪宁深深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趴在了桌上,嘴里嘀咕道:“好无聊,我们出宫去好不好?”
她想去听云锦弹琴,她想去逛街,她想去宰肥羊。
“三姐姐你昨天还生着病呢,现在出去不好吧?”虽然他现在有太子给的腰牌,可以随时出宫,但这也太随时了吧?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再待下去我的病也好不了。”雪宁主意打定,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
不过她看了看小枫,想想道:“小枫,娘亲今天要去的地方有点特殊,你就留在宫里休息,好不好?”
小枫知道她要去花影阁,虽然很不想离开她左右,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嗯,你小心点。”
说完,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棋子。
“小六,赶紧去准备下,我们马上出发!”既然小枫同意了,雪宁立马跳起来,去换衣服去了。
雪昊看着说风就是雨的三姐姐,无奈地摇摇头,正要离开,小枫却冷不丁地丢出一句:“保护好她。”
那语气,甚至比太子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来的威严,这孩子,装老成倒是挺在行。
雪昊笑了笑,“一定的,请小枫大人放心。”
很快,雪宁就换了衣服出来,一身简单的男子便服,面纱换成了面具,跟小枫交代几句,就出门口了。
雪昊和莫尘已经等在门口,雪宁朝着门口看了看,对着莫尘道:“莫尘,你就留在这里看着小枫吧。”
“不行!”雪昊和莫尘异口同声。
雪宁皱眉,却听得莫尘道:“属下要跟着公主。”
护国寺的悔,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雪宁眸子一眯,愠色微显,“本公主的命令,你敢不从?”
“属下不敢……”莫尘神色复杂。
“那就行,我说留下就留下,小六跟着我就行。”雪宁当机立断,不容反驳。
“三姐姐……”雪昊还想说点什么。
但是雪宁却径直超前走去,“走不走?你不走,我就一个人去了。”
“哎……”雪昊知道没法阻拦,只能对着莫尘道:“你就待在这里吧,三姐姐有我照顾,我们就去街上,不去别的地方。”
莫尘点头,三公主都下了死令,他也不能违抗。
两人刚离开凤栖宫不久,晓舒就朝着德馨宫匆匆而去。
林亚茹得到雪宁偷偷出宫的消息之后,沉默许久,对着身边的方嬷嬷道:“珂儿还有两三日便要回宫了,如若知道这贱丫头安然无恙,肯定会生气的,方嬷嬷,你说要不要趁此机会……”
话未说完,方嬷嬷却已然了解其意,想了想道:“那奴婢去安排?”
“嗯,这次就派咱们自己人,做的赶紧利落点。”
“是!”
因为雪昊的坚持,雪宁这次是坐着马车出去的。
马车里,两人安静如鸡,都不说话,雪宁闭目养神,而雪昊只以为三姐姐心情还不够好,偷瞄了她好几次,愣是不敢主动开口。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周围人声越来越多,应该是到了光灵街,忽然,“咴”的一声惊马声响起,随即“咯噔”一下,马车骤然停下。
正在假寐的雪宁一个不觉,头狠狠地撞在了窗框上。
雪昊紧张地抱过了她的头,却还是晚了一步,焦急地道:“三姐姐,你没事吧?”
雪宁被撞的七荤八素,好在戴着个面具稍稍挡了一下,不然额头都有包了。
“我没事,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雪昊点头,一把掀开了帘子,冷声喝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