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春回了栖云轩,才见是轩内轩外打扫一新,下头的人都穿了新衣,喜气盈盈地候着她。
桃花穿着件浅红绣喜鹊的小衫,头一个迎上来,扶了枕春的手,笑嘻嘻说道:“小主被召入宸居,奴婢心里还捏了一把汗,未想到咱们小主转身一出来,竟成了贵仪还有了皇嗣。”说着竟喜极而泣,“老爷夫人今日才来了家书,奴婢放在小案上了。若他们知晓了,指不定还怎么高兴呢。”
枕春拍拍她的手,含笑:“家书回一封也就告知了,不过两个月,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小喜子躬身连忙上前将门打开,迎着枕春进屋,回禀道:“咱们小主如今才真真儿是掖庭头一份儿的恩宠,阖宫都送了许多贺礼来。奴才按照往前的规矩,都收起来了,等小主得空的时候再来看。”
“知道了。”枕春自然知道往前的规矩是什么规矩,也不说破。
小喜子却道:“倒是祺淑妃娘娘那儿送了些春夏常用的云烟轻纱罗帐和一尊玉雕观音。奴才敲了敲那观音,似是……空心的。送东西来的是祺淑妃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依红姑娘,她说过几日还要替祺淑妃娘娘来看您还缺不缺东西。”
枕春眼神一凌,想了想道:“你将那些云烟轻纱罗帐挂起来,她来了便说我喜欢得很。玉观音却留不得,你找个采办处的送出去,紧赶着做一件一模一样的,放在厅堂里。她来看了尽管给她看,只说我日日清香鲜花供着呢。”
小喜子领命立刻去办了。
枕春了了事儿,坐在软榻边身子一歪,又馋了。便传了酸汤来吃。也不知是人骨头懒,还是因着初有身孕而倦怠,吃了两口便打瞌睡。幼时候便常听人说,女人有了身子便有不同的反应。有人好吃辣,有人爱吃酸,有人腻味有人嗜睡也有人半点察觉不出来。
她摸了摸腹部,心里既是真心的欢喜,又有两分莫名惶恐。顽了一会儿珠花,便睡了过去。
慕北易来的时候,枕春还在睡。她歪在小榻上头,手上松松捏着一只时兴的杏色珠花,眼睫一颤颤的。慕北易示意苏白噤声,撩袍过去看,便扫见榻侧搁着一封还未拆的信,面上有安府的印。或是他天子之尊,霸道惯了,信手便取开来看。
枕春翻了个身,有点凉,缓了缓精神,便睁眼要起来。正刚定睛,就看见慕北易坐在榻侧,攒眉读着张笺,那笺下叠着个信封,还印着红泥的安字。她心头一跳,低眉顺眼,糯声糯气地唤:“陛下……”
慕北易闻声侧首看她,意味不明,道:“你怎不同朕说?”
“说……甚么?”枕春慌了神。可是家书中说了什么和朝政社稷有关的话,或问及了哪些不妥当的事情。她本还半困半懒的,霎时便清醒了。面上努力做得好奇,乖乖巧巧倚到慕北易怀里,提心吊胆地往信上看。
慕北易抬手一指:“你母亲说,你二哥家添丁了。”
“添……丁了?”枕春疑惑,顺着慕北易修长的手指上去看。果然,那是涂氏传来的书信。三日前,次兄灵均的妻子姚氏临产,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人高兴坏了。
慕北易把信还给枕春,褪靴上了榻,道:“你若早说他是新妻幼子,朕便不远调他去雁门驻军了。”
枕春一颗心回了肚子里,只道慕北易这是客气话,便含笑推道:“陛下是说这个。为国尽职是哥哥们的荣耀,嫔妾岂能多嘴的?谁家没得妻儿,若人人都不守边塞,何以卫国?何况……陛下封了二哥哥做将军,这是隆恩的事情。”便又展信来读,才安了心。
家书没写旁的,大抵两件事。一件便是二嫂嫂姚氏给她生了小侄儿,另一件事便是庶妹安画棠的亲事。好在信中未曾明说本欲将庶妹许配给贺刺史的,只说眼下没定下人家,再过一年便要及笄,眼下虽不急,可乐京中十三四岁的贵女们大多都已许配了。涂氏的意思是,安画棠虽是庶女,但也不能等及笄之后随意指人,眼下还得再看看。
慕北易嗯了一声,卧在了枕春膝上,闭目悠哉了一阵,才道:“你哥哥便去雁门罢,朕本想着,边塞的军功容易。”
枕春想了想,便捻过案上一只镂花赤金的采耳白羽,轻轻去拨慕北易的耳朵:“陛下说好都是好的。”
慕北易受用,皱眉握紧了枕春的脚踝,没抬眼睑,又说:“你家有个没定亲的庶女?”
“是了,庶妹妹行十四。”枕春手上轻挠,如实答道,“论模样是好的,读书写字还算机敏。只是生母出身低微了些,但也不打紧。庶妹妹礼仪都学得周全,闺中名声也是温良的。”
慕北易被挠着痒处,啧一声,道:“广平侯孟家有的的嫡出次子,及冠了。”
广平侯是乐京贵胄中,算显赫的了,与枕春的外祖父阳陵侯一般,是世袭的军侯。广平侯孟氏受先帝器重,能率二万四千精兵。最要紧的是,广平侯麾下监掌乐京兵器铸匠三千余人,这才是旁人真正无法越过去的权柄。
枕春踟蹰道:“侯府的嫡子,这是何等高的门第。陛下的意思——那位孟二公子既是及冠了,可是想要纳妾?”
“非也,是要娶妻。”
枕春惊疑:“堂堂侯府的嫡子,配个郡主县主,也是门当户对的。嫔妾的庶妹妹,恐怕攀不起。”
或许是因为本是兴头上宠着的爱妾,又得了身孕,慕北易今日难得耐心地细细跟她说道:“她阿姊是朕疼爱的明贵仪,如今你家中又有功,哪里攀不起。”少顷,却淡淡道:“不过,的确也非结发。据说是要娶一门续弦。听说那小儿子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有些倔,又腿脚不大方便。如此想寻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是个为难事。故而广平侯年关时上了折子,想让朕一旨赐个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