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了私密心事,便开了窗门,啖果聊话,只说些女工养花的女儿家小事。
连月阳道:“我家中本是湖州来的,湖州的寒菊开得最好。如今宫中花房的菊虽然艳丽,却少得那种暗香深邃。那些野寒菊是别有姿态,我从来喜欢。”
“姐姐喜欢的倒是特别,我便没得那么细腻心思。”枕春随意从几案上捻了一朵红蓼插髻,“我喜欢春天的花,没什么名贵的,却好在欣欣向荣。”
连月阳笑道:“你名字里便有春字,难怪你喜欢。春日里哪里都是便宜的,只要耐心等着,春日末里就开牡丹呢。”
枕春莞尔:“说起这个,丰收节宴席上的红菊香气特别,我特地偷偷折了一只阴干了做香囊。”便打发桃花去将拿,“后来恣妃血崩而亡,四下都谨慎了几日,我差些忘了。姐姐既然喜欢寒菊,不妨瞧瞧可喜欢,若是味道合心我便赠与姐姐。”
须臾,桃花捧着一只月白缎面儿包花瓣儿的香囊来了,缎面上是枕春绣的几针云气纹,看着倒也吉祥精致。
连月阳拾起闻了闻,笑道:“倒是特别,不似一般菊花的味道,闻着精神舒畅。”便将香囊打开,指尖儿捻出几瓣儿花来看,“里头倒是红色的,十分吉祥呢。”
“我晾得几日,没想到这红菊不曾干枯,颜色反而鲜润,味道愈发浓郁,十分稀奇。”便感慨道,“难怪宓妃得圣心,只是张罗一个丰收节宴便有这些玲珑心思。”
“她素来会讨巧,不然怎会三载便封妃子了。”连月阳轻轻翻弄花瓣儿,再嗅一嗅却道,“咦。这花瓣儿倒比红菊的小上一些,我家乡湖州也产红菊,颜色没得这么艳丽。细细闻着,虽也是菊花一类香气,却有些药劲儿。”
枕春笑容微微一凝:“姐姐的意思?”
连月阳道:“我大字不识几个,不懂医药之礼,说不上来。”
“我屋里的内侍有个倒是从花房调过来的。小喜子。”枕春朗声唤他进来,“你瞧瞧这香囊里的红菊可是花房常供的?”
小喜子连忙跑进来,恭恭敬敬将香囊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回小主的话,这不像是红菊。秋冬日子里培土浇花又冷又累,寻常内侍不愿意做,奴才被打发去做了许久。宫中这几年贡的,倒是从来未曾见过这等红菊。“
枕春指尖略略叩几案,沉吟才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太医院的高医徒,现在可还供职?”
小喜子回道:“还在呢,奴才听小主吩咐,时时寻他说话,说是明年便能升为正经太医了。”
“咳咳。”枕春帕子掩着嘴道,“大抵是昨日吹了冷风,身子有些倦。如今太后娘娘身子微恙正是要用太医院的时候。我一小小贵人不敢劳动太医们,你便请那位高医徒来看看吧。”
连贵人果然清楚,便添道:“你主子不过是精神倦怠,算不得身子不爽,不必声张出去。”
小喜子应下,一溜烟儿地便出去了。
“连姐姐,你说这事……”
连月阳摇摇头:“纵然是有什么的,也不是知道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小喜子领着个穿医服的高瘦年轻人来了。
“太医院医徒高乐,叩见……”高乐眼睛略一扫过,道,“叩见连婉仪、安贵人。”
连月阳觉得奇怪:“你未曾见过,我又不住此处,你怎知道我便是连婉仪。”
高乐生得仪表堂堂,瞧着弱冠之年,一股行医者的儒雅之气。只见他端端正正拜下,不敢直视宫中嫔御:“连婉仪身量纤细,唯独盘骨之处有些丰腴,但凡生养过子女才会有此仪态。加之婉仪又穿的是窄袖窄裙。宫中各位娘娘主子为了衬托身量柔美,偏爱广袖纱裙,也只有时时要照料皇子的连婉仪才会穿这样简单易动的衣裙。”
枕春一听,赞道:“果然不仅医术稳妥,人也机敏擅察。”
高乐谢说:“望闻问切不过是医者必修功课,医徒低微不能出诊,卑职时有医方不得用处。之前自作主张医治了安贵人身前的喜公公,还要多谢安贵人不怪罪。”
“何须客气这些,高医徒明年便能晋升为太医,在此先恭贺了。”说罢枕春讲手腕轻轻摆在药枕上,“有劳高医徒。”
高乐侧头以纱绢隔脉而切,少顷便回:“安贵人玉体安康,若有倦怠……”他是个明白的,“大多因为时气原因,如今秋末萧瑟,不喜动弹也是有。如此只需多用热汤沐浴,过几日自然好了,连药也不必吃的。”
连月阳见他可谓不点就透,又颇有几分医术,倒有些欣赏,便说:“如此便是最好的。我诞下长皇子后,月里倒有些受风,不知碍事不碍事。你若不妨,也为我切上一脉。”
高乐是个痴醉医术惜无缘出诊的,如今竟能为长皇子的母妃请脉,是十分难得,脸上露了几分斯文的欣喜:“卑职荣幸。”说罢转手将绢子盖在连月阳手腕上,“连婉仪小主的身子……十分安好。”
连月阳露出一丝安心神态。
“不仅十分安好,连小主脉搏稳健,血息通畅,是极适合诞育皇嗣的。”高乐悉心说道,“小主如今年纪合适,体质温厚,正是开枝散叶的好时候。若是以前月里受风,如今已过许久,素日里进些鸡汤猪骨便能万全了。”
枕春一听,十分替连月阳高兴。此话无异于说连氏颇有子嗣福气,往后还能再添。如今连月阳正在天子面前得了些脸,可不是好机缘。忙道:“连姐姐果然守得云开见月明。若今日高医徒不说,姐姐便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呢。”
如此一想也是理所当然。连月阳曾受天子厌弃,谁敢来说这些诛心话。连月阳既喜又忧,喜的是若再得身孕便能更扬眉吐气,位置高高就能护长皇子平安。可忧愁也是如此,风口浪尖自然弹尽竭虑,只道:“都说民间女子好生养,也就我身份卑微罢。”
高乐叩首:“连婉仪福泽深厚,卑职不过实话回禀。”
枕春见他不骄不躁,已有计较:“桃花,将之前陛下赏的莲子绣囊取一袋来赏高医徒。”
说是莲子,其实是绣囊里装的些金莲锞子,一个袋子一两重。模样好看寓意喜庆,慕北易上回想起来顺手赏了两袋子。东西不在名贵稀奇,却是陛下亲自赏下来的,意义非凡。
高乐受宠若惊,虽不知装的什么名堂,却听是陛下赏的,自然是枕春有意抬举他。这样的东西若是拿回去,其他医徒见了也会高看一眼。他便惶恐受下,再三谢恩。
枕春这才说回话里:“除了这些,倒是前日里见了种花儿很好看,还请高医徒辨辨,是什么稀罕品种不是。”说罢示意桃花将红菊香囊递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