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哗然。
枕春直觉得胸腔里砰砰响着,眼神死死锁在柳安然身上。
柳安然抿唇:“嫔妾读《梦溪笔谈》里见过,说其花叶如槐、紫如葛,根能入药饰游廊的藤花。”柳安然微微一福,解释道,“宫中游廊大多皆种有藤花,或许哪一棵生了墨色也未可知。想来也不过寻常花草,不值得细纠的。”
“本以为柳嫔知道,原不过卖弄学问罢了。”刘美人很是不服气,轻哼一声,“祺淑妃娘娘,要嫔妾说,甚么花儿也不过随着时序新鲜,有什么稀奇的。”
柳安然勉力笑道:“正是这般,这些不打眼的闲花,怎有娘娘头上的‘墨楼争辉’尊贵无暇。”
便说着此处,嫔御们讲起时兴簪花的牡丹、海棠、芍药等,几句便忘了紫墨之事。随后便都吃了些茶,便依次告退。
枕春出去时,果然见柳安然在等她。
“柳姐姐……”
“你可真是沉得住气。”柳安然握了握枕春的手,拉着她闲步往御花园去,“这会儿可得空随我走走?”
“姐姐不怪我便是。”枕春携了她的手,脸色露了歉意,“我才是吓坏了。”
柳安然道:“我如今入了宫门,唯你知心,怎会出卖你呢?”她轻声附在枕春耳边,小声道,“太后一党横行,谁不是自身难保。我那日端阳在席,见陛下许久才归,归来时满身墨花不忍拂去,便已知道。”
“我虽有意设计,姐姐倒是真心。”枕春垂睑瞧着柳安然袖口露出的一截金色线绣的北萱草,心里怜她痴情,“如今都不容易。只盼陛下早日得闲,或封个从六品的才人,也好使我栖云轩松快一些。”
“只盼着能看见,便知足。”柳安然一说,脸颊便又红了起来,只说,“好在不过赏花这等小事,想来过几日人人都忘了。最好能连晋两级封个正六品美人才是,只要不在这风口浪尖儿上打眼,便是好的。”
此事未能让柳安然说准。
祁武四年五月廿一,前朝政事略太平了,慕北易入内廷,擢安氏枕春连进三级,为从五品贵人。另赐时夏衣料四匹,朱钗两对,寿木华宴一席。
言下之意:朕晚上要来吃饭。
此圣旨一出,便陆续皆有各宫内侍或女官前来贺送礼物,往来迎送废了许多精神,便连带太后也赏下来一对儿赤金嵌东珠的耳环。自然,各宫内侍女官走时,都不住打量栖云轩外那如墨般浓艳的花瀑。枕春自然知道,这些人回去说了,便有许多娘娘小主心中要不自在。只是如今圣旨已下,尘埃落定,任谁也不敢拂了天子眼前的意思。
刚过申时,天还亮着,玉兰便急催枕春梳妆,桃花将箱底压的头面悉数捧出,恨不得全戴在枕春头上。
“又不是唱大戏。”枕春选得一只羊脂玉小簪,素白银制的插髻小梳篦一只,“梳个简单的偏髻便是。陛下念着栖云轩的好,因为栖云轩的花儿不是红的,也不是粉的。”
桃花似懂非懂,只知枕春素来心里十分有计较的,依言做了打扮。旋即枕春又换得一身儿月白对襟平绣青莲叶的薄衫,配上一对儿极小的玉石耳坠子。
将才收拾妥帖,便有御膳房的内侍领了一众宫人前来摆膳。慕北易赐下的“寿木华宴”是商初名宴沿袭而来,顾名思义是以“木华”花朵入馔,服之有轻身之效。
热菜有槐香虾仁一道、桃花鱼片一道、豆沙玉兰一碟、莲叶蒸黄鸡一只。凉菜有蜜酿木犀芋头一碟、玫瑰银粉丝一道、红香绿玉一道。另有藤萝饼一碟、雪霞羹一盏、百合面一道、糯米菊花酒一壶。足足摆了半刻钟,又是金盏银箸,佐食的茶茗满煮。
枕春推门出去看,见天色渐渐要暗下去,抬头看那八重黑龙,与玉兰道:“这会儿天便要黑,想来陛下来时便看不见它白日模样。可惜再过几日入了仲夏,花便要谢了。”
“朕此时来看,可还来得及。”慕北易屏退宫人,入轩昂首略扫漫天花雨,“与那日一般,略有盛态。”
枕春带笑,盈盈福身唱礼下去:“陛下今天略看得一眼,也不枉它今载开一回。”
慕北易颔首,又问:“朕赏的花馔可摆了?”
“刚到了。”枕春迎他入内,请了上席,“正是奇巧的很,将四时花卉馔入一席,嫔妾觉得很稀奇。”说着倒也疑惑,“花馔大多清甜,可是陛下喜欢甜食?”
“朕不喜欢。”慕北易撩袍落座,略尝了一口不甜的汤面,“朕初次见你饰花,以为你喜欢。”
枕春面上便红了,羞怯笑着,低声道:“嫔妾很喜欢。”一双素手略略挽起袖边儿,拾白瓷的汤匙给慕北易添了些雪霞羹,“这羹汤与蒸黄鸡也不甜的。”
便伺候了天子用膳,旋即兰花又奉了茶来漱口。枕春细细将茶叶撇去,举杯齐眉递给慕北易:“陛下用茶。”
慕北易攒眉,眼神落在玉兰身上。玉兰察觉,身子微微一僵,连忙俯身,将头埋得低低的。
“你此处便只得这么点儿人伺候。”慕北易一手掀茶盏,“贴身伺候与奉茶的是一个。”又指一边儿撤席一边儿给枕春奉锦帕的桃花,“侍宴与浆洗的又是一个。”说着便笑了,“可是朕的帝城太过寒酸了?”
慕北易笑着十分好看,剑眉略略扬起,薄唇上勾。可惜实在鲜有。枕春不敢直视,垂头说道:“都伺候得十分妥帖。嫔妾人微言轻,如此便也足了。”
“也罢。”慕北易无心谈这等琐事,“往后再遇擢封,添人不迟。”
枕春心中恩谢。如今这等紧要时候,再添下人进来,未免让旁人做了手脚。如此这样再好不过,至少知根知底。她抿了抿唇,起身伺候慕北易褪了外衫。二人用了膳,天便黑了。慕北易坐上锦榻,翻看今日余下的奏表,便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