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有十来个各房里伺候的丫鬟,正站在花厅外的台基下候命。
见锦念从出花厅来,其中一个丫鬟就朝她走来笑道:“六小姐安好,您怎么出来了,可是戏唱得不入耳?”
与府里丫鬟惯穿的葛布青衫不同,她穿了一身绿地荷花的锦短袄,眉眼长得甚是精致,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小门户家的小姐。锦念却立即认出了她是张氏身边的丫鬟,似乎名叫秋菊的?
锦念笑了笑,只好推说天热了,要回房去更衣。
揽月亭在水榭另一头的湖边上,主仆两人沿着湖边的柳荫甬道走,天气有些热,刚走了大半的路程,锦念额间都在沁出细汗了。
莺歌见状就抱怨说:“大公子选哪里不好?非得选那里,白白绕了半个湖。”这湖原是一条小河,河水经西北角流入,又经后山流入秦淮河。后来老太爷扩府,便把河道加宽成湖,湖面从西北角一直伸延到后山去。
莺歌的话堪堪落下,路边的一棵大柳树后面突然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六小姐恕罪,是国公爷请小姐一叙。在小只好托了大公子之名,把您约出来。”
展风也很无奈,他们对苏府不熟,国公爷说只管往人少的地方选。
锦念却吓了一跳,李烈找她叙什么话……她立即想到了杜鹃去找展风打听父亲调任的事。
可是跟这事有关?
展风见她面露犹豫,便道:“走,我给您带路!”也不等锦念应没应下,转身就走到前头去了。
锦念皱眉,这主仆俩还真像,都习惯别人听他们的命令,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除了父亲的事,锦念想不到李烈还有什么事要找她了。
几人又走了小半时辰,穿过杨柳荫,揽月亭就出现在眼前。
锦念一眼就能看到凉亭里李烈的高大身影,他穿了一件石刻青的方胜回纹长袍,背着手面色平静地看着湖面。湖面不远处有两只白鹅浮在水面上,弯头搁在后背上一动不动的。
她让莺歌在亭外等候,自己迈步进了凉亭。
听到有脚步声,李烈转过身来,淡淡道:“你来啦。”
锦念停步喊了一声:“国公爷。”
李烈嗯了一声,突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直接说起她父亲的事吗?会不会显得太赶了?
他向来有事说事的,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竟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锦念皱眉,不是找自己有事说吗,怎么老看湖面一言不发的?
她顺着李烈的目光看去,湖里那对白鹅正展开双翅互相嬉戏,扑棱起一大片白色的水花。
锦念就问道:“不知国公爷找我有何事?”总不会是叫她来看白鹅嬉水吧。
见她发问,李烈下意识就松了口气:“苏大人的事,你……不用担心的。”
府里有两个苏大人,平日里大家口中所说的苏大人,一定是指她那个入了阁的大伯父,但这一回锦念知道李烈说的是她父亲。恋恋
锦念笑道:“谢国公爷吉言了。”但展风不是说一两个月后才能查能淮安那边吗,如今李烈这般说,是纯粹在安慰她吗?
也不等李烈再开口,锦念就问:“国公爷可是查到了,父亲跟盐业几乎无牵扯了吗?”与其私下揣测,不如索性问明白好了。
李烈闻言,就知道展风告诉杜鹃的话误导她了。
跟她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嗯了一声,转身看着锦念道:“淮安府那边的盐业账册我都核查过了,令尊的职责多在水利农田上,与盐业牵扯不深,就是有,也只是偶尔替知府大人催纠盐商盐税,但账目上也是清白的。”
锦念抿唇笑了,这些事她前世的时候就知道了的,父亲在淮安任上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也因此才被调回扬州升知府,之后才被陷害了。
不过,李烈特意寻来她说这件事,锦念倒是挺意外的。他那么忙,听说盐官和盐商都在打太极跟他周旋。
凉亭里放了一张大理石桌和四石凳,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她脚有些酸痛了。但李烈还站着,锦念也不好意思坐下。
她躬身给李烈道了谢,又问他:“听闻,两淮官员的考绩都握在国公爷手里,不知家父可能评优?”考绩跟调任息息相关,能评上优者少不得要升官的,她很担心父亲又像前世一样调到扬州来。
李烈这才发现她道谢起身时,上身有些摇晃,那是下盘不稳的缘故。她额间还有一层薄薄的细汗,似乎因为走得急的缘故,两边脸颊的红晕都还未散去。
李烈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撩开袍子在桌边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锦念也坐下。
这个架式,似乎是要长谈的模样?
锦念敛衽跟着坐了下来。
李烈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你可是想让令尊回扬州?”官员的考绩历来都由吏部和督察院来考核的,但这次情况特殊,两淮五品以上的官员考绩确实由他执笔上达天听,最近由皇帝亲自定夺。五品以下依然由吏部和督察院来考核。
锦念愣了一愣,李烈这是以为她想让父亲回扬州?
那岂不是天大的误会了!
她赶忙连连摇摇头:“您也知道,扬州官场关系错综复杂,而父亲向来不善打理官场的人情世故。他就曾跟我说过,只想安安心心的为民谋利以报皇恩,不想整日陷在官场的利益得失计较中。”
“父亲在淮安治理河道几年,也积攒了些经验。听闻荆州也常有水患,父亲就常跟我说,若有机会,他倒是想到那边去一展抱负呢。”锦念跟李烈坦诚道,“若可能,还请国公爷助父亲一臂之力。”
虽然顾彦宜说会帮她,但过去许久了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如今机会难得,李烈这尊真佛就坐在她跟前,她就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万一李烈真的同意帮她呢?!
李烈听锦念说完,心里却暗暗吃了一惊。她一个闺阁弱女子,一开口就跟谈他论朝局,还坦言开口请他帮忙。
这是苏三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但无论是谁的意思,她胆子还挺大的,这样的人,无论外表多柔弱,内心都藏有一股韧劲。
有风从湖面吹过来,她系的绿色宫绦也在随风上下左右的摆动,连同她身上好闻的香气都若有似无的向他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