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终年弥漫着潮湿毒瘴的森林中,两条身影正在比人高的蒿草丛中艰难前行。
走在前头开路的是一个黑衣人,长发乱糟糟,披在一张惨白的鬼脸上,自带瘆人的惊悚气息。他手里握着一把黑镰刀,正不断射出黑色圆弧般的刀芒,斩向挡在面前的高大蒿草,这些高大蒿草是一种妖草,又硬又韧,往往需要两三道刀芒才能斩断一根。
黑衣人虽然修为不弱,但是也经不起长久的消耗,每走一段就需要停下来恢复消耗。
此时跟在他身后的老道人就总会絮絮叨叨,啰嗦个不停,要么是抱怨环境恶劣,要么是埋怨妖草斩不完,更多的时候是跟背上的光头小破孩吵嘴。
如果井寒在此,一定认出这三个家伙,正是巫妖牧野鸪、神棍老道神算子和光头小破孩石破天。
此时,神算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力度很猛,差点把趴在他背上熟睡得正香的光头小破孩震了下来,嘴上骂骂咧咧,“不走了不走了,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们自从进了这鬼地方,已经走了两年,两年呐,足足七百多个日夜,还是没有个尽头,还走个屁啊,干脆杀了老夫得了,一死百了无忧愁,也免得继续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受苦受难,说不定老夫死后能见到道祖,随道祖驾鹤西去,得道升天呢。”
从睡梦中惊醒的光头小破孩从神算子的背上滑下来,揉着眼睛,一脸嫌弃的道:“这样的话,你每日都说几遍,两年来你都说了一万多遍了。”
神算子抬手就打,骂道:“抽不死你这小王八蛋,站着说话不腰疼,两年来老夫日夜背着你,把老夫的腰都快压断了,你丁点苦不吃,成天就知道睡睡睡,看看老夫,被你折磨得苍老成什么样了,你的良心不会疼吗?”
光头小破孩瞪起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盯着神算子的老脸看,认真道:“没什么变化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丑!”
啪啪啪!
话音未落,他的光头就挨了三巴掌。
神算子恼羞成怒,“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光头小破孩抱头躲蹿到牧野鸪身边,指着神算子顶嘴道:“我要是狼,早把你吃了。”
神算子瞪眼,怒骂:“还敢提吃,两年里,每次打到猎物,你都吃掉大半,老夫若不是手快,连残羹剩汁都吃不到,瞧瞧你,吃下那么多,全都当屎尿屁了,一点肉不长,个头还是跟两年前一个样,你就是浪费食物的鬼!贪吃鬼!”
光头小破孩扯了扯肚皮,又摸了摸光头,一本正经的道:“有长肉啊,有长个啊,老头子你瞎了。”
又回头去问牧野鸪,要求给他作证。
牧野鸪面无表情的点头,却惜字如金:“长了。”
神算子气到七窍生烟,却不敢跟牧野鸪发作,只好找光头小破孩的晦气。
光头小破孩知道神算子怕牧野鸪,就蹭蹭蹭爬到牧野鸪背上,朝神算子挤眉弄眼挑衅。
牧野鸪也不生气,任由光头小破孩在自己背上睡觉,而且还很享受这样的亲近。
神算子又震惊又担心,每当光头小破孩趴在牧野鸪背上睡觉,牧野鸪恢复消耗的速度都特别快,若非两年来,牧野鸪对他们都保护有加,不曾显露出半点不耐和敌意,他早就带着光头小破孩逃走了。
半个时辰后,牧野鸪恢复巅峰。
他把熟睡的光头小破孩从背上拉下来,交到神算子手中,站起来望着不见天日的森林,道:“不用多久,我们就能走出去了。”
闻言,神算子大喜,手脚麻利的跳起来,问道:“那是还要多久?几日?”
牧野鸪摇头,道:“长则半年,短则三月。”
神算子一听,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仿佛吃了死蛤蟆一样,老脸拉下来,阴沉的跟下雨天的乌云,“你干脆说一年内得了。”
牧野鸪没跟神算子计较,挥动手里的黑色镰刀,开路前行。
神算子有气无处撒,跟在后面冷嘲热讽,道:“你不是会飞吗?带着老夫直接飞出去不更快,何必跟着老夫在这受苦受难。”
牧野鸪头也不回,道:“离地一丈,死亡禁区!”
闻言,神算子的脸瞬间苍白,下意识的矮身低头,嘀咕道:“这么厉害?不会是诓骗老夫的吧……”
——
仙桃城。
燕家府邸。
校武场上,两个少年正在武斗。
一个身穿燕家弟子服饰,从显露出来的真气波动,可以看出是刚入修真门槛,凤初境初期修为。
一个身穿麻布粗衣,身材健壮,有着一身黝黑的皮肤,身上没有丝毫真气波动,走的是蛮力一般的手脚功夫。
燕家弟子出手,招式华丽,真气虽弱,但声势不俗,引得场下一众观展者纷纷喝彩。
黝黑少年神色自若,面带苦行者的坚韧,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拳掌间藏有大劲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将带着狂风暴雨的威猛气势,打得燕家弟子节节败退。
那燕家弟子恼羞成怒,狰狞着脸面要跟黝黑少年拼命,结果被黝黑少年三拳两掌就击退,直接摔到场外。
一众观战者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那燕家弟子自觉丢脸,指着黝黑少年大叫道:“余丰,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暗算我!”
黝黑少年本是憨厚老实之人,哪里懂得这种颠倒是非,厚颜无耻的行径,闻言便把双眉拧起来,沉声道:“燕武,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没有暗算你!”
那燕家弟子冷哼,道:“还敢狡辩!你倒是说说,你用的是哪种道法?”
黝黑少年本就不善言辞,加上师父也没跟他说过,他练的是什么道法,此时便一时哑口无言。
那燕家弟子见状,心中大喜,暗道果然,于是便眯起双眼,寒声道:“说不出来了吧,你分明就是用歪门邪道暗算了我,我们燕家有规定,谁若不遵守校武场上的规矩,轻者罚八十大棍,重者废掉修为,驱逐出家门。你不是燕家人,便罚你八十大棍!”
黝黑少年面色阴沉,他为人憨厚老实,不代表傻,此时看出来那燕武是故意陷害自己的,心中顿时来气,一跃上前,到了燕武面前,一拳击出。
虽然愤怒出手,但是他仍然很理智,关键时刻收回了八成的劲道,否则,这一拳足以要了燕武的小命。
砰的一声,燕武惨叫一声,倒飞着摔落校武场。
燕武脸上浮现两抹不健康的红晕,捂着胸口指着黝黑少年道:“你竟然偷袭我!”
说着,便是喷出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周围观战凑热闹的都是与燕武同龄的燕家弟子,此时见到燕武吐血不省人事,以为出了人命,都吓坏了,大叫着奔走相告。
黝黑少年也紧张起来,如果出了人命,就会连累到对师父有恩的燕姑娘,这与他答应师父的话不对。
就在此时,不远处有数道人影掠来,是燕家的高手。
黝黑少年见状,便是慌了手脚,急忙喊道:“人是我杀的,与其他人无关!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
一声冷哼,从天而降,挟着山岳般的威力,要将黝黑少年镇杀。
这是神识攻击。
黝黑少年走的本不是元神真气的大道,识海空荡,与普通人无二,此时哪里受得了,当即就闷哼,七孔流血。
正当他感觉脑袋要裂开时,发现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消失无踪。
下一息,便有香风扑鼻而来。
“燕姑娘!”
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燕念薇的身影。
燕念薇看着少年的惨状,柳眉顿时皱起来,回头看着落在校武场上的一个紫衣青年,凤眼寒霜,冷冷的道:“燕河,你竟然对一个小辈下如此重手,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必定在此向你讨教!”
紫衣青年燕河脸色微冷,轻蔑地扫了一眼黝黑少年,皱眉道:“一个蝼蚁,死了就死了,值得你跟我如此大动肝火?再说了,这个蝼蚁打伤了我们燕家的人,我不当场杀了他算客气了。”
“闭嘴!”燕念薇怒斥,寒声道:“余丰是我朋友的弟子,不许你侮辱他,立刻向他道歉,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紫衣青年冷哼,道:“要我燕河给一个蝼蚁道歉?不可能!能教出这样废物的弟子,你那朋友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不是我说你,燕念薇,你好歹是燕家的嫡系血脉,不要到外面随便结交狐朋狗友,那样会堕了我们燕家的威名!”
燕念薇压抑着怒火,寒声道:“余丰的师父,是井寒!”
“什么废……”紫衣青年正要嗤之以鼻,却猛然瞪大眼睛,失声叫道:“井寒?哪个井寒?”
燕念薇冷冷的道:“就是半年前,参加灵山门徒试炼,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第七关,又被破格晋升为灵山门徒的那个井寒!”
“什么!”紫衣青年大惊失色,脸上再无傲色,颤声道:“这……这不可能!”
半年前,灵山门徒试炼如火如荼,井寒之名也在一夜间传遍仙桃城。
不过,不管是“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第七关”,还是“破格晋升为灵山门徒”,这些都不是最让他震惊甚至惧怕的,而是这半年来,从紫阳山上传下来的一个消息:四十名灵山门徒一同进入幻影洞府开始灵山门徒修行,一个月内三十九人相继出来,唯有井寒一人坚持至今,成为了千年来第一个在洞府内修行半年之久的人。
幻影洞府是紫阳山最神秘的禁地,只对灵山门徒和天赋极高且对灵山有贡献的内门真传弟子开放。据说里面是一个独立的特别空间,不仅有各种机遇、强大传承,而且时间流速很快,外面一日,里面便是一月,当然,除了这些逆天好处外,也存在无法想象的危险,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其中最让人闻风丧胆的,便是对元神和识海的绞杀力量,所以在里面越能坚持时间长,天赋和潜力越大。
如今,井寒已经在幻影洞府里坚持了半年之久,仍然没有出来,此事已经震动了整个紫阳山,甚至传遍了整个西河洲。
井寒之名,如雷贯耳!
如今,他竟然要杀井寒的弟子,他要疯了!
就在他心中惊恐万状时,一个刻薄的声音响起:“都说幻影洞府里极其危险,半年没动静,说不定是死在里面了呢。”
紫衣青年一听,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觉得很有道理,大声叫道:“对对对,说不定那井寒死在幻影洞府里了呢!”
话才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急忙回头,顿时看到一张面色极其难看的脸。
“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