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博文在京兆城外的屯兵,皇宫深处的左氏也有所觉。
因新帝年幼,朝臣觐见报政事,都由宣政殿移去了紫宸殿。这几天,左氏明显感到朝臣们紧张了许多。
宫中的宫女和仆从,似乎都是一副惊惊慌慌的样子。所有人都在担心,若是京兆城被攻破,他们的命运会怎么样。
半夜,甚至会听到嘤嘤的凄哭声,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妃嫔在哭;偶尔,会夹杂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几声猫叫,寒夜里听得人心颤。
就连慈宁宫的大宫女春喜,都神思不属,仿佛备受惊吓一样,时不时就会心惊肉跳。
宫中的动静,左氏清楚得很,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无非是为了城外屯兵的陇右卫。虽然知道局势危急,但左氏一点都不慌乱。
慌乱,无法改变局势,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应该保持冷静。正正因为局势危急,所以一定要看准前路,不然,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左氏心中一直告诉自己的话语。
在宫中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左氏已经在谋定后路了。
“春喜,交代老太爷准备的孩儿,怎么样了?左氏吩咐春喜为她卸下装饰,冷不防地问道。
“回娘娘的话,那个孩儿已经送来紫宸殿了,和皇上一般大。紫宸殿的宫女和内侍,都是信得过的,没有将消息泄露出去。”
春喜回答道,拿着金钗的手忍不住有些抖。左氏想要这个孩儿来做什么,春喜当然知道。
万一局势有不测,紫宸殿中的这个孩儿,就是新帝了!
想到这些,春喜反而更加害怕了。就连左氏都准备了后路,那么是不是说连主子都不确定京兆能不能守得住了?那皇宫怎么办?她们这些宫女怎么办?
她年纪很小就做了左氏的丫头,左氏对她也看重,她根本没受过什么苦。过得比官家小姐还要好。如果城破,她会不会什么都没有了?
一旦太后不是太后,皇上不再是皇上,慈宁宫的春喜姑姑。会是谁?
“先这样伺候着,紫宸殿中的事情,谁也不许声张。我自有安排。”
左氏沉着脸色说道。就连她身边的春喜都这副样子,不知宫中其他人会是怎样慌乱。
幸好,她为新帝准备了后路,就算京兆城守得住,以皇家的钱财和护卫,也定能保新帝一世无虞。
只是,左氏没有想到,她为新帝所准备的种种后路。所做的种种安排,都根本用不上!
就在她正准备就寝的时候,一阵喧闹从慈宁宫偏殿中传出,那是奶娘带着新帝入主的地方。这个时刻,他们早就该安静入睡了的。
“春喜。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左氏脸上有明显的不悦。
此时,她的朱钗和脂粉,都已经除下卸掉了,还穿着准备入寝的净衣。这个素净的样子,却没能让她的威严少半分。
“是的,娘娘。奴婢这就去看看。”春喜低垂着脸说道。京兆危急,左氏的心情越发不好了……
片刻,春喜就惨白着脸色,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就连禀告请礼都忘记了。
“娘娘……”春喜哆嗦着嘴唇,跪伏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涌了出来。
“怎么回事?!”左氏见状,心中“咯噔”一声响,不祥的感觉瞬间蔓延开去。她霍地站了起来,再次喝道:“怎么回事?!”
春喜跪伏在地上。嘤嘤哭出声:“娘娘……皇上,皇上他……”
春喜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个结果。当她带着不悦去到偏殿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让她几乎站不住的噩耗。
皇上,尚不足半岁的皇上,没有了呼吸!就这样静静睡在摇篮上,半点生气都没有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奶娘觉得天气太冻,想为新帝盖多一张棉被的时候,发现新帝已经没了气息。
奶娘守不住惊吓,当即就撞柱而亡;伺候新帝的宫女和内侍,这才有了骚乱。
在哭声中,春喜断断续续将偏殿中的事情说了出来。直到说完之后,她才觉得心中无比惊惧,那哭音都岔了声。
新帝……竟然没了气息!怎么会这样?偏殿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一直被严密保护着的新帝,从来就没有离过人看顾的新帝,无声无息就没了性命!
这怎么可能?
左氏感到脑中一阵晕眩,又猛地跌坐了下来。她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没能反应过来春喜在说什么。
皇上没了,什么叫皇上没了?
片刻,左氏的眼泪就滴了下来。皇上,是她的皇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儿!
左氏想都没有想,甚至顾不得自己身上连厚衣都不曾穿,就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寝殿,疯一样往偏殿跑去。
门外风雪交加,严寒无比。
“娘娘……”春喜顾不得再哭,拿起了厚披风,跟在左氏后面追上去。
新帝所在寝殿,说是偏殿,其实就是慈宁宫正殿的旁边,不过是几步远。
当左氏见到摇篮中一动不动的新帝,眼中的泪滑得更厉害了。新帝闭着眼,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有红润。
他只是睡着了而已,怎么会是没了呢!自己真是吓了一跳,这些宫女也真是的!误传消息,定要将他们全部杖杀了!
左氏笑着想到,眼泪不断。她的双眼甚至模糊得看不清新帝是否还有心跳,也看不清旁边柱子上的血迹。
“皇上只是睡着了,你们就这样一惊一乍的。看来哀家平时真的太宽管你们了。”
左氏抹了一下眼泪,笑着说道。她走近了摇篮,恋爱地看着新帝,还细心地为他拉上了被子,轻轻摇了摇睡篮。
左氏摇着睡篮,做着这些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似乎没有注意到新帝脸上的红润在渐渐消退,也没察觉到新帝的手脚越来越冰冷。
春喜等宫女内侍,愕然地看着左氏的动作,目光满是恐怖。
太后娘娘……这是魔怔了吗?
“娘娘……”春喜唤道,脸上的泪痕在寒夜里冻得生痛。
左氏没有理会春喜,动作却停了下来。她再次为新帝拉了拉被子,然后说道:“天寒地冻,在殿中多添几个炭炉,免得皇上冷着了。”
她眼中的泪,已经没有了,嘴角甚至还含着一抹笑意。说出来的话语,也是平静无比,仍是有无上的太后威严。
见到这样的左氏,春喜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剧烈。娘娘,这是怎么了?
左氏的嘴角仍是扬着,没有套上护指的双手扶上了睡篮,养得精致的指甲就这么生生折断了。
断甲末端,还有血迹。
第二天,风雪倒是停了,慈宁宫的动静响起时,要比往日迟一点,皆因左氏起得稍微迟了一点。
当她去到偏殿,见到奶娘宫女内侍等,全部都不是昨晚的人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睡篮中的那个孩儿,那个婴儿皇帝,胸口一鼓一鼓地起伏着,正睡得香甜。
“娘娘,皇上吃完奶,刚刚睡着了。这是新来的奶娘何氏……”
春喜低着头,为左氏一一介绍着新来的奶娘和宫女,声音沙哑。
“你们伺候皇上,责任重大,一定要尽心尽力,知道吗?先前陈奶娘,就是待皇上不够上心,才被发落了。哀家不希望这些事再出现。”
左氏头上带着的凤钗金光闪闪,神色无比威压。奶娘们低垂着头,只见到了左氏黄色的裙裾。
“谨遵太后娘娘吩咐。”奶娘宫女们齐声答道,跪了下来。
左氏只看了睡篮一眼,就转了身。寒冬难得放晴,只是她已经没感觉了。
昨晚,除了太后身边的春喜姑姑,慈宁宫中原先所有的宫女内侍,包括粗使宫女,全部都突然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连将这些人尸体运出去的金吾卫,也都不知道。
“娘娘,事情都处理好了。奴婢唤的是老太爷的心腹,就连他们也不知道此事,老太爷那奴婢也没说。皇上……皇上已经埋在埋在钦安殿背后的桐树下。”
春喜低着头,眼泪一滴滴。
钦安殿的背后的桐树,同样能受皇家供奉、百官香火。
“嗯,你辛苦了。看你大冬天的跑来跑起,这是御膳厨房送来的参汤,你喝了去吧。哀家没有胃口。”
浓厚的脂粉,掩住了左氏的神色,却盖不住她疲惫的声音。
左氏没胃口是为了什么,春喜当然知道。昨晚的真相虽然瞒下了,但骨血的痛逝,左氏瞒不去。
左氏在这样悲痛的时候,还能想到一个奴婢,这令春喜更加心痛。待春喜喝过了参汤后,看着左氏寥寂的样子,便忍不住说话了:
“娘娘……切勿伤心了,皇上去了,娘娘还请爱惜身体……”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地觉得腹中一痛,像肠断似的,令得她忍不住扑倒在地上,口中顿感腥甜。
左氏端坐在雕花椅子上,悲悯地看着春喜,看出春喜大口大口地吐血,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皇上在紫宸殿好好的,什么叫去了?
与此同时,静寂的寿宁宫内,响起了几声猫叫,这是容氏生前喜欢的波斯猫毛球,早几日前曾偷跑进紫宸殿,幸得它自己熟门熟路,才又回到了寿宁宫。
疏枝正和它玩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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