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父亲重病,于是他随伯父到北境寻找奇药给父亲治病,传说在北境的雪原中生长着一种奇花,名为黑色曼陀罗。
曼陀罗在中原本广泛种植,多于红、黄、白三色。传闻中的黑色曼陀罗只种于塞北极寒之地。十年发一叶,百年长一花,且需神灵之血浇灌才能绽放。为世间百花之王,可解千毒,甚有起死回生之效。
但这终究是传闻,谁也没有见过。
叔父带人前往极北之地,他则留在摩罗山下寻找。
已在树林中寻找多日,别说黑色曼陀罗,这塞北之地连棵花都不曾见,他拔出剑百无聊赖的砍劈灌木。
一片灌木丛应声倒下后却露出一亩池塘。池塘中盛开的竟全是并蒂红莲,娇艳欲滴。丝毫不受寒风的影响,亭亭玉立,美丽动人。
虽从小见惯百花,却在这荒芜的塞北看到如此鲜艳的红莲,他也不禁大为吃惊,上前欲揽。一个清脆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
“不准偷我的花!”
他回头,便看见身后是一个清丽绝色的绯衣少女,年龄不过十六七岁,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充满灵气,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粗粗的辫子,绕过右肩,用红色的绸带简单的束了一束。身上的绯衣也不似中原女子的样式,却也与近日所见的塞北装饰不同。
他忽想起了那首曲子: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他竟在北方真的邂逅了如此美丽的佳人。
你是天女吧!
他本想问,又觉得这样太过唐突轻浮,于是指着那一池莲花,问道:“这花是你种的?”
“当然!”少女露出得意的神情,“很漂亮吧!不准偷!”
他刚要解释,少女抿嘴一笑露出酒窝“我可以送你一朵。”话毕,走到池边,掏出银质的匕首,割下一朵放到陈莲香手中。毫无中原女子的羞涩腼腆。
“我叫千仪,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陈莲香。”接过花的少年红着脸答道。
“莲香,你说,中原真有比红莲还要鲜艳的花?”少女玩弄着手中的绿草,看着新认识的中原少年问道,天真无邪的眼神里充满了对那些奇异花草的向往。因为自幼生活在塞北,极寒的天气只有少数的植物能够生长,所见过的鲜艳之花也只有红莲,这个从中原而来的少年口中描述的那些姹紫嫣红,对她来说仿佛天外的奇物,引起她的无限向往。
陈莲香望着绯衣少女的一颦一笑,觉得目眩神迷,有些痴笑的点头接道:“那个叫做牡丹,我们用它来调制烈性的香料,只要那么一点,整个芳香就能充满整间屋子。”
“牡丹,真是好听的名字。”少女用手支起下巴,像在幻想那神奇的异花,“以后我一定要种好多好多的牡丹。”少女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指画,“这里种红色的,那里种白色的,在中间中黄色的,还有这里有一个大的池塘,种红莲,我要看看是我的红莲美还是牡丹美!”
他边听边点头附和,只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美丽,胜过他从小到大看过的任何女子,不由自主的说道:“千仪,以后我带你去中原,那里有许多美丽的花。”
“真的吗?”少女顿时拉住少年的手腕雀跃道“莲香,你真是太好了!我喜欢你!”说完,少女便凑过来,在少年脸颊上轻轻一吻。
那一瞬,他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接着便是狂喜轰然而来,心跳加速,脸瞬即红了,自幼少年老成的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候,越是想镇定下来,却越是慌乱。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仅仅只是四个字和轻轻的一吻,却成了他永生难忘的一瞬,即使数十年后,再回忆起这一刻时,仍会有暖流涌上心头。
少女并为觉得说了什么出格的话和做了什么出格的动作,北境的女子并没有中原那么多的规矩,只要是喜欢的自然会说出来。看着眼前呆掉的少年,只是抿嘴一笑,接着道:“莲香,你一定要带我去啊,不准骗我!”
“嗯,一定的。”他似乎是用尽全力的点头,却不知这个承诺却是他一生无法完成的遗憾。
数十年后回忆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其实只有短短半个月——然而那半个月却是他今后生命里全部的光亮,那在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地方。
他们每天所做和一般的少年恋人无异。不过是一起吃吃东西,逛逛街。或是相依在一起说一些甜言蜜语。因为是调香世家的公子,自然精通百花,所以他会时常向她说起中原的奇花异草,而每次她都会听的出神。
他几乎毫无保留的向她说了自己的一切,只有一件,这次来的目的,父亲病重,自己和叔父来寻找黑色的曼陀罗,以求制出奇香治愈父亲,那么自己在家中的位置便能巩固,家主之位也能顺利继承。
他并非有心隐瞒,只是觉得面对纯真无邪的她,这些尘世的纷争会使自己变得庸俗,他害怕,天女会离开,离开凡夫俗子的自己。每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总觉得自己的平凡和自卑。
他一直觉得,千仪是天女,是上天让他们相遇,他害怕有一天老天收回这份恩赐,他害怕着,这份害怕还源于他对千仪的一无所知。相识的半月里,他未听过千仪说起自己家里的任何事,他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每次,她都不让他送自己回家,而每天清晨也是她出现在客栈的门口。
当时陷入爱恋的他并为在意,她其实一直有意隐瞒着身世。而这个秘密就是他们一生无法跨越的鸿沟。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将时间停留在塞北短暂的半个月,而不要那样急促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