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她走到我旁边问。
“袁慕阳。”
“你不爱说话,还很忧郁,是因为你的手么?”她拉起我的手,仔细研究着,我也懒得阻止。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嘛。你叫什么?”我岔开话题。
“杨疏影。”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真好听!”
“你知道《山园小梅》!”
“嗯,以前背过,很喜欢。我还知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个千古名句并不是林逋杜撰出来的。而是出自五代南唐江为有残句:‘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这两句既写竹,又写桂。不但未写出竹影的特点,且未道出桂花的清香。未能构成了一个统一和谐的主题、意境。”
“而林逋只改了两字,将“竹”改成“疏”,将“桂”改成“暗”,这“点睛”之笔,使梅花形神活现”我开始不由自主卖弄起来。
“这么冷的知识你竟然能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你对文学很感兴趣?”
“对的,自从从初三我的一篇作文侥幸被印成铅字上了校刊开始,我就梦想着能成为一名作家,写自己想写的故事。”
“没想到你是个文艺青年呢!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聊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嘟囔了句“一个高职高专。”凛冽的风吹着,可我觉得我的脸像找了火一样烫的难受。我变得忸怩不安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你成绩不好,是因为贪玩吗?”
“也不全是,我小时候成绩很好。初中因为好多事加上贪玩,成绩直线下滑。然后一直浑浑噩噩。初三的时候才了作家梦。可想着惨淡的成绩,晚上耳边全是梦碎的声音!”
“到了高中我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努力学习所有课程到了大学再完成梦想。二是学自己想学的,放弃高考。我对数学和英语一点兴趣都没。我选择了后者,前两年只学语文,可语文成绩时好时坏并不是很出色。剩下的时间一直在看《现代汉语词典》以及对我写作有用的工具书和几部对我影响特别大的小说。还有就是整理海量的资料,我管它们叫《永乐大典》说了你别笑。”
“我选的文科,高三的时候,实在不想高考分数太差劲。于是我开始背政史地认真对待这三科的作业考试,以前根本没学很差劲所以从零开始。政史地里面的内容感觉很多对自己都有用,渐渐产生兴趣,背了一年收获很多。高考只有317分。语文101,文综165,数学和英语......”
“高考过后,我后悔了,可晚了,我一事无成,像个废物!”
不知不觉我和她走了很远,离开了马路,站在一条河堤岸上的青石护栏旁。我望向杨疏影,她眼眸中映着灯如海的都市景象,摄人心魄的一弯柳叶眉更加动人,清风拂过她的发梢,脸上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思绪。
我转过头看向河面,水面的灯光和弯月,被泛起的涟漪荡得支离破碎。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可路还很长,不能叹气。要努力!”她说。虽然不痛不痒,但我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和她闲聊了很久,才互留联系方式告别。她告诉我她今年高三是艺术生,碰巧的是她所读的高中就在我就读的高职旁边。
和她分别后,我一个人踢着路上的石子回家,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明天是周一,要赶去学校上课,应该早点休息。可到了小区却不想上楼,径直去了小区的人工湖,这里,是我的私人领地。白天少有人来,夜晚更加幽静。
以往读高中的时候学校离家近。每至晨曦初露之时或月白风清之夜,我总喜欢在这里想着心事散步。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感受着心房的血液通过体循环和肺循环慢慢流回心室。
沿着人工湖,是一条曲折的鹅卵石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路的两旁长着郁郁葱葱的树,只是光秃秃的,毕竟春天只是刚露头。
淡淡的月光,如一泓清澈的水,又似迷迷茫茫的雾,还像柔滑细腻的轻纱,透过树枝杈被割裂成一块块光斑,碎琼乱玉般洒落满地。清风拂过,光与影变幻交错,像是在演奏一场旋律优美和谐的名曲。
我把黑夜当做老友,因为我喜欢它的缄默。很像我,就算有太多的话好像脱缰野马奔涌心底,也一直藏着。有两个原因,一是不知道和谁说,二是怕表达不好,就像在脑海里朦朦胧胧的句子,本来感觉不错,一写出来就变味了。我很敏感,怕被嘲笑,这种心理在我和旁人之间形成厚厚的隔膜,不,应该是厚厚的墙壁。
可就在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多话,似乎在她面前无意识地卸下了所有防备!我以为她会不耐烦,但她似乎一直听得很认真。
寒风卷起鹅卵石上的枯叶碎屑,扬在半空里漂浮着,月光为其镀上金色光晕。时间到了23点,我才裹紧衣服准备回去睡觉。
第二天清晨,我收拾行李搭乘轻轨回学校。天上的水库像是被炸了堤,瓢泼大雨持续倾泻,天边的铅色乌云丝毫不见要走的意思!风力达到五级。如此的风雨在这个季节是很少见的。
小区里的草甸花坛被毁得像是乱葬岗。马路上交通事故频起,四周除了汽车刺耳的鸣笛,只剩下骂娘的声音。走在路上雨水顺着伞的骨架飞湍直下,拍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留下夸张的雨花。走到轻轨站,身上基本上全部湿透。
岚城的轻轨站台是半露天的,搭了许多钢筋混凝土棚子。车站忽然起了大雾,灯光隐没其中,像是迷路的萤火虫。
“尊敬的各位乘客,欢迎乘坐岚城轨道交通二号线,由姑苏路开往软件园的列车就要进站了,请各位......”广播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白色列车呼啸而至。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的肾上腺突然疯狂分泌,心脏飞速跳动。我记昨天晚上看见Qiang口对着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害怕过。究竟要发生什么?
列车停下后,透过窗子,可以看见里面所有的情况。里面座的不是乘客。而是一排排用金属支架和木板搭成的简易手术台。手术台上用束缚带绑着“病人”。
旁边站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只留下刽子手般狰狞的双眼。他们拿着带钩的钳子分别戳入“病人”的L内,猛地往外拽,随着“病人”的反抗幅度渐渐变小,“医生”身上脸上溅满鲜血和组织,之后他们把取出的骨头放入金属托盘。
我楞在站台上眼珠突暴,嘴巴张大,胃里的东西涌上喉咙,感觉很恶心,可吐不出来。旁边的人群正在往车厢里挤,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随着警报声响起,自动门缓缓合上。列车启动,但目标不是前方而是空中,白色的铁轨像一条扭曲身体的夭矫银龙,掀起轨道,陡峭地冲破电网和经过热处理的钛铝合金框架,升入数十米的高空,带着刺刺直冒的火花,猛地折返而下。
残存的指示牌疯狂摇晃,广告纸被撕碎。巨大的支撑柱倾倒,地面开裂。站台上工作人员和没挤上车的乘客四散而逃,但我知道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引颈受戮坐以待毙!耳朵被超过150分贝的巨响,震得出血,什么也听不到了。鼻子里填满了血腥味。眼睛模糊不清。
头顶裂开落下的重物把我砸倒在地,从手上脱落的雨伞被风吹去老远。无数断块和钢筋穿破我的身体。我的右眼珠滚了出来被落下的轻轨防爆玻璃碾成碎屑。
左眼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两个模糊的身影像是黑色的飞燕,在气幕中相对挥刀,他们的脚下溅起水花,他们的长刀在空中划破雨水,带起闪光圆弧。
地面晃动地愈来愈猛烈,空中的钢铁巨龙完全砸落,灰尘混着粘稠的血液和着残肢断体被彻底埋入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