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论天道定姻缘,山盟海誓总违迁。
欲女追名逐利巨,不如秦楼用情专。
上回说到吴氏兄弟反目成仇,合该吴军当死,因恩将仇报将石小员外杀害,带着薛氏仓皇逃去。过了两月,亦是身无分文,便趁着夜色回家取衣,不想却被守在门口的吴祥杀死。县大老爷钱县令乃是用银子捐的官儿,哪里懂什么侦办审讯,听了师爷的计策,只管叫石家多送金银,却不肯放人。成道听闻日游神李宣奏报,气愤不已,命人前去斩杀钱县令。正在此时,黄门官奏报有天使至,成道宣入。那天使大步迈进殿中宣旨,称成道不宜干涉司法,一切但凭运数使然。成道接旨,请天使入座,那天官威襟正坐,面露鄙夷,言道:“那钱县令虽是狂征暴敛、广开杀戒,但见他气数未尽,天庭特旨留他十五年官运。此乃玉帝钦命,特令下官奏与帝君。”成道见此官桀骜不驯,心生怒意,回言道:“气数命运,皆因天庭而定,何以推说世人?玉帝旨意,三界尊奉,但应以理服人,不能倚强凌弱。”那天官听得连忙站起,拱手道:“此既是玉帝法旨,也是众神之愿!”成道问道:“当年凤仙郡郡侯清正贤良、爱民心切,只因其子冒犯天颜,天庭便三年不雨,致使该郡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地,那衙内失礼,应惩戒一人,为何让满郡百姓遭劫,难道这也是汝等仁义之神共愿不成?”一句话问得天官无言以对,面皮发红,怒道:“此乃命运!”成道追问:“何为命运?即是命运,那郡侯将供案推倒也是命中注定,既如此,怎能怪他无礼?”那天官气得脸色发白:“那是人为!”成道笑道:“既是人为,那郡侯先前仁义、体恤黎民,为何只因无意触怒天庭?偏要严于惩戒?那原来修得功德又作何计算?”那天官喝道:“玉帝法旨如此!”成道言道:“既是玉帝法旨,汝等为何不予劝谏,宁留玉帝污名?汝等有何忠义之心?”那天官见在众人面前被成道羞得不堪道:“此乃天宫之事,不消与你管,我等终天神俱是如此,你又有何为?”殿内兵甲听到这里,纷纷拉出刀枪,怒不可遏。
那天官道:“李大帝,莫非你要诛杀于我不成?诛杀上使,意同谋反!”成道见状,令众人退下,言道:“天使此来,只为宣旨,既然旨意宣毕,理当回宫。建太岁,代孤送客。”那天官一抱拳,扬长而去。成白虎言道:“帝君,此人傲慢,为何不予惩戒!”成道言道:“其虽傲慢,却为天使,惩戒之事,不当由孤来行,否则便乱了君臣礼制!”众人正在愤懑之际,但见黄门侍郎来报,称昨夜接到地府秦广王奏报。成道命人呈上,但见写着:地府今日收一新鬼,大闹地府,口口声声言称状告京都城隍,经下官核实,确是有冤在身,不得昭雪,下官不敢擅专,特奏请帝君裁夺。成道自思:孤设城隍,便有人提请申告,此事恐非是针对城隍。想那凡人死去,本应归地府主管,倘若有冤未报,亦该由地府酌情放归,令报怨后复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但若是牵扯到城隍,亦不可偏袒。于是命人将该人提审至凤鸣山,由大荒落亲审。
那冤魂见离了地府,被力士架着乘风来到仙宫,知道是有仙官插手此事,自是欣慰。来到堂上,跪倒磕头言道:“冤魂贾安,叩见众位大人。”大荒落言道:“贾安,为你伸冤之事,已惊动同元大帝,大帝甚是关切,令本官亲审。你到了此处,倒要实话讲来,若实有冤枉,同元大帝必当为你主持公道,倘若有半句虚言,你可知本官的厉害?!”那贾安道:“小人不敢,小人深受冤枉,只愿冤仇得雪,万不敢胡言乱语。”奉义命贾安细细讲来。那贾安道:“小人生前乃是幽州涿郡人士,在大河县任主簿一职,因受命追查县尉贪赃枉法一事,被其陷害,亡命天涯。小人自知县尉势力遍布州郡,不敢在此上告,为保身家性命,只得告上京城。只因小人身无盘缠,不能多与那刑部门官路敬,因此小人的状纸迟迟不肯上递。小人无计可施,只得到京师城隍庙请愿。小人曾有明言,倘若城隍老爷肯受理此案,不致小人悬望,请与明示。言罢但见那清香迅速燃尽,小人甚是欣喜,再拜后离去。但小人苦等半月,仍不见现报,以至冻饿而死,因此倍感冤枉,方才四处喊冤,请阎王大老爷公断。幸得阎王老爷圣明,方能将冤情禀告仙官。”大荒落言道:“你究竟状告何人?”那贾安道:“在下状告大河县尉桑梓仁。”言罢又道:“亦告京师城隍,倘若不是他渎职怠慢,小人绝不至冤死。”大荒落言道:“生死寿夭,乃是天数,观你方才所言,你并无那城隍渎职实据……”还未说完,那贾安挺身而起道:“仙官,但不要官官相护,小人生前虽不算官,却也深谙这官场之道,大人若要偏袒城隍,小的连大人一起告了,想那时在阎王老爷面前亦不好看!”大荒落又好气又好笑,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你咆哮公堂,藐视天官,若不是看在你确有冤枉的份上,定要打下杀威棒。此处乃是恒元宫,你那阎王老爷见了同元大帝也要行大礼,怎容的你在此处撒野?!本官不管你是何来历,谄媚也好、怒骂也罢,但若违了纲纪,便是天官也要惩处,从不讲什么情面,也不知何为官官相护。”那贾安自知失言,方知此处已不是阴曹地府,连忙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大荒落命人将贾安带下,关在大牢之中,带了兵丁下界巡查。
原来贾安所述颇为属实,此事皆因大河县一妇人而起。那妇人祖籍关外,父家姓奈,幼时随母远嫁大河县,因此定居下来。那奈氏本来是一个暗娼,偏又有几分姿色,但见:
叠鬓乌云垂玉颈,柳眉杏脸桃腮红。
蛮腰杨柳芊芊细,朱唇一点目飘零。
肌肤胜雪酥胸抹,金莲迈动足玲珑。
开口风情秋眸烈,媚色妖**升腾。
夏姬南子犹不如,山阴文姜叹后生。
那奈氏自幼随着老鸨学了房中秘术,因此小有资财,便提起了身价。后来巧遇了王生,那王生本是一个浪荡公子,仗着祖上留下的钱财四处逍遥,自诩阅女无数,但唯有奈氏之乐不能自拔。那奈氏见了王生财大气粗、年轻俊美,便生了从良之心,千求万告,终于令王生出钱赎了出身。但王生家大业大,自然规矩也大,王老员外绝不允娼妓进门,那王生只好暗中治了一处偏宅,令那奈氏居住,隔三差五便来寻她。不过那王生毕竟多情,豢养着数位红尘女子,因此不能时常来与奈氏苟且。那奈氏正当壮年,哪里受得了这般寂寞,见邻家吴郎俊美,只因智平不曾娶妻,便与吴郎勾搭成奸。每夜但见王生不至,便令丫鬟在门首挂上灯笼一对,那吴郎便从后门窜进,与那奈氏偷欢。不想王生合着命短,寻花问柳之际,得了花柳病,气得王老员外甚是愤怒,将其锁在家中不得外出。那王生哪里能忍受这般凄苦,半月之后,连病带气,竟然身死,一下断了奈氏的柴米。奈氏所幸对吴郎言道:“你我相交日久,郎情妾意,不如就做个夫妻,长相厮守,也好比做个露水鸳鸯的好。”那吴郎倒是愿意,不过家中亦有书香,怎可容忍这等丑事?吴郎之父吴可早年曾中得秀才,虽无有其他功名,亦被乡人尊重。如今在杨大财主府上帮工,做的个账房先生。吴郎懦弱,不敢言讲其事,可又禁不住奈氏寻死觅活,只得硬着头皮哭告其母。吴母坚决不允,吴郎又转告其父,其父吴可也是大怒。那奈氏深有心思,令那吴郎不饮不食,过了三日,吴家父母僵持不住,只得令吴郎带了奈氏转进家门,并没有三媒六聘、礼乐花堂,仅是吃了一餐而已。吴家父母早立下规矩:奈氏只得为妾,终生不得为妻,倘若有七出之由,但便是菩萨挽留也要逐出吴门。那奈氏一一应允,只得做个良家妇女之象,忍耐了两月有余,但那吴郎毕竟不智,难有情调,又让奈氏苦恼不已,自思若是伴着木头了此终生,也是不甘,但如今自己名声在外,恐难找到佳婿,若无人牵线搭桥,酒香也架不住巷子深。思前想后,本县杨大财主甚是阔绰,又新亡了夫人,正好借着此机一步登天,即便是做妾不成,也可做个外宅,只要是荣华富贵,名声又有何要紧?但苦于自己并不相熟杨大财主,这可如何是好?正在苦闷之际,心中一亮,那吴家公爹便是杨大财主的账房,何不通过此条路径?遂寻了时机,待君姑出门之际,提了果品进到公爹房中,只道是尽孝道,给公爹捶腿捏肩。那吴可起初甚是不适,但碍于后辈孝心,也就承受了。那奈氏见此,装作不经意触碰公爹下体,又借口闷热脱去外衫。只令得那吴可口干舌燥,却又不敢直视,想要拔腿而去却是走之不动,正在不知所措之际,那奈氏索性贴上双唇,一下令吴可勃然兴至,也顾不得什么伦理廉耻,与那儿妇云雨起来。事毕,那奈氏整好衣衫,问道:“爹爹,媳妇还算孝顺吗?”那吴可此事又羞又怕,嘴上颤抖几下,不能言语。那奈氏道:“爹爹不必害怕,此事只有你我二人得知,只要爹爹眷顾媳妇,媳妇必当时常孝敬。”言罢得意而出。
那吴可虽然是标榜仁义道德,可到了这般光景,也只得捶胸顿足,羞愧难当。思前想后,此事万不能被他人知晓,日后万不可与那奈氏单独相处。过了两日,奈氏叩请二老安,令吴郎言说,欲在西街集市盘下一桩门面,也好做谋生之路,只是苦于没有本钱。那老母怜惜儿子,自然应允,那吴可只得掏了银子,置下了门面,令那儿郎贩卖些柴米油盐之类。又过了半月,那吴可亦觉春心荡漾,再看看糟糠之妻早已是人老珠黄,索然无味,哪如这奈氏怡情?便装了些银两,来到西街店中。那奈氏见了,连忙呼过吴郎,言道:“店中米醋没有了,你套上牛车,速往朱庄李家进些来。”吴郎道:“谁家米醋不一样?为何非要到朱庄?这一来一回倒有二十里地,也不怕耽误了生意?”那奈氏道:“朱庄李家的米醋甚是劲道,客人们只认他家的,倘若换了别家,倒叫客人们吃淡了嘴,再也不来了。”那吴郎仍不愿去,奈氏掏出几两银子道:“这次买了三罐,余下的,与你买写果子糕点吃。”那吴郎接过钱,兴冲冲的去了。
奈氏命小厮在前面支应着,冲了吴可一抛媚眼,言道:“爹爹,后院有一眼山泉,甘甜清爽,可请爹爹尝尝滋味。”那吴可虽然知道她言外之意,可是又有碍礼数,心下一时烦乱。见那奈氏已入后院,婀娜身姿,久难挥去,一咬牙,一横心,迈步而入。
其后,吴可便隔三差五到西街而去,只称是教子些经营之道。那奈氏也有心机,时常将油盐酱醋倒掉,见吴可来了,便招呼吴郎去再进些。二人苟且之事,倒也无人知晓。
那一日,奈氏将吴可拉入房中,言道:“你总来偷腥,不怕你家中老虎知晓吗?”吴可笑道:“此事只要你我不言,谁人可知?”奈氏道:“你想与我长相厮混,还是就此诀别,今日但听你一言。”那吴可慌了,言道:“为何这般说?”奈氏道:“你平日手紧,每次只给了这几两银子,让人好不苦恼。你去趟青楼妓馆,也远不止这几个小钱?”吴可愧笑道:“只是家中管教的紧,不如再许你些银两,再盘下一间店面罢了。”奈氏言道:“少说那诳人的话来。你便是再买下十间,也都是你吴家的产业,偏不能增我半分私房钱。”吴可性急,言道:“此事当从长计议,不如先行了急事,免得儿郎回来撞见。”那奈氏偏偏不与,言道:“你若想白食也是不难,只要你许下一件事便可。”那吴可此时早已昏了头脑,漫说是一件,便是十件也是应了。奈氏道:“五日后乃是大集,你只要约来杨大财主到我的店中,这日后的欢乐,让你享用不尽。”那吴可深知此话深意,但此时想要绝之却是不能,只得点头。那奈氏顺势倒在吴可怀中。待苟且之后,那吴可穿衣便走,奈氏道:“莫忘了你的言语,若是忘了,你的好事便要众人皆知。”那吴可心中一惊,知道此时骑虎难下,只得寻了那杨大财主,央求其前往自家店中,多少购些米面,也好为自己撑撑门面。那杨大财主也不好驳了面子,令其备下府中一个月的米面酒油,择日去取。那吴可道:“是日小的前来,务必请老爷亲去,也好让小店蓬荜生辉。”
待到了日期,吴可迎着杨大财主到了自家小店,那店中早备下了米面等物,杨财主寒暄一番,奈氏令吴郎套车亲自送去,又叮嘱公爹去街里酒馆买来酒食,要宴请杨大财主,请杨大财主务必要到后院尝尝山泉水,别有一番风味。那吴可早知这其中端倪,羞赧赧而出。那杨大财主见了奈氏眉目传情,也是有意,便到了后院查看,声称尝鲜。待过了半个多时辰,吴郎送货返回,吴可也拎着酒菜而来,那杨大财主又令家丁搬了些腌菜回去,与吴家人畅饮起来。
此后,杨大财主便时常到店中选些新的米面腌菜等物,倒令那吴可醋意横生,心下想着必要报复。不想那奈氏怎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又依靠杨大财主之势,攀上了本县县尉桑梓仁。那桑大人本不是此地人,科甲得中之后,候补到此地,经过三五年经营,顺利当上县尉,只是家中父母年迈,不能跟来任所,于是桑大人便派着内子在家代为行孝,身边正好无人。那杨大财主偶见吴可侧目怒视,心下一惊,除了暗中叮嘱手下不可让吴可经手银钱,也时常有些周济,以慰其心。另将奈氏引荐给桑大人,亦称尝泉。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篱笆墙,久而久之,相亲邻里都知道这奈氏后院有眼山泉,但凡是好色之徒,便要前去饮水,乡邻皆笑,暗称奈氏为“奈饮水”。此事本来各得其所,相安无事,偏偏县衙主簿贾安到奈氏新开的酒店中饮酒,不慎摔坏酒壶一柄,被那奈氏讹诈了五两银子,因此愤懑,令手下差役详查奈氏偷税漏税之事。这一查,竟然查出奈氏偷税数百两之巨,另有贩卖私盐、缺斤短两、恶意盘剥等诸事,那贾主簿添了几笔,告知县令,便带着差役上门缉拿吴郎、奈氏。不想差役刚到,便接到桑大人快马文书,令贾主簿撤去缉令。那主簿平日里也受着县尉之气,此时见一再阻拦,心下已明其中之事,命人撤去,暗中却命心腹仔细盯着奈氏,倒要抓住那桑大人通奸之罪。不过此事办的不密,竟然被桑梓仁得知,乃命人偷偷将县内库府的五百两银子放在主簿床下,进而密报县令,带着衙役将贾主簿人赃并获,缉拿到案。正是:色字头上钢刀利,难挡欲火包天心。
不知后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