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劳碌苦行修,悲天悯人煞白头。
富贵到头终无计,怨恨自绝周亚夫。
上回说到奉义化作监察御史,率着凤鸣山众兵,来到洋和县,那县令得知监察御史前来,畏罪自杀。监察御史命人对贩卖人口的余日海、陈连香二人凌迟处死,大快人心。后带着御史台众兵和洋和县差役,径往以贩卖人口著称的寺南村,抢夺出无数孩童,与刁民大战一起。那些山兵本来化作人形,却不想被刁民一阵砍杀,现出了原形。无数刁民只顾逃命,只有那些被抢去亲子的人不肯逃走,奉义命县丞季大人查抄县令之家,将所得之资建起屋舍安置百姓,随后命人火烧寺南村,待将恶徒杀尽,方带人回山。
刚入山门,便被黄门侍郎急宣入殿觐见成道。成道言道:“卿之此去,可有斩获?”奉义言道:“回禀帝君,臣此番下得界去,望世间奸佞当道、肖小苟活,早已不是四海升平之象,世人追名逐利也就罢了,居然善心丧失、良知尽毁,臣在下界本想以真身行事,但又恐言官斥责微臣扰乱三界,因此化成监察御史,深入民间,彻查两案三县,将不法之人尽数斩讫,弘扬了天道。”成道言道:“依爱卿之言,天下尽是恶人乎?”奉义言道:“不然。天下有一分善人、一分恶人,其余八分,尽在善恶之间。倘若正气升腾,此八分便是善人,倘若邪祟惑世,此八分便是恶人。”成道听得有理,言道:“爱卿辛苦,此行颇有些功劳……”奉义急忙言道:“帝君,此番下界,纵有功劳,亦非是臣一人之功,倘若功有十分,微臣只占三分,另有众山兵兄弟占三分,还有一人,臣斗胆向帝君举荐,乃是古治县城隍驾下纠察司主岳祺,此人虽然官职微小,但甚有忠心,且能公正直言,请帝君破格提拔。”成道言道:“既然是卿保举之人,孤定当重用,不知卿以为岳祺当以何官为好?”奉义跪倒言道:“微臣不敢。”成道言道:“你我名为主仆,实则兄弟,不必按俗套之礼。”奉义言道:“为臣斗胆建议,可拜岳祺为刑部侍郎,倘多加历练,可堪大用。”成道言道:“就依卿之所言,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非议。”言罢一挥手,只见侍从捧下托盘来只在奉义跟前,盘中是数道文书、奏折,仔细看来,原来是秦广王、古治县城隍、豕乜县城隍、凡间司天监官员等的陈书,那古治县城隍的奏折中还附着岳祺的陈情表,均道是奉义擅杀成性,扰乱三界秩序云云。
奉义言道:“微臣知罪,请帝君降罪!”成道言道:“爱卿勿疑,此事乃是孤效仿凡间古人君臣之事,卿未辜负孤之重任,赏之不及,何来惩罚?卿切勿相疑。但请卿体谅孤之苦心,如今三界方定,孤正是壮大之际,又有新设城隍,不可轻弃。孤有一计,卿即刻回府,多寻些相交之人,待明日朝议之时,替你言讲几句,孤也好有个台阶,如此赏你也算是众人所望。”奉义谢恩而出,径回府中,并未寻那相厚之人。
次日朝议,督察御史作噩出班弹劾奉义,指其不顾凡人犯罪轻重,一律极刑,此乃是草菅人命,当革去靖世将军之职。成道问道:“众卿有何高见?”那些朝官,有道是御史直言甚是公理,亦有朝臣言道乱世之中,不用重法便不能威慑世人,各有分说。成道见此,言道:“众卿勿疑,奉义将军下界巡查,乃是奉了孤的旨意,虽然略有瑕疵,但毕竟于大道有益,想那人间,一派污浊晦气,倘若不能苛严刑律,何以正确尘寰?然即便如此,奉义亦有越俎代庖之为,幸得各处城隍及时点醒,尚未酿成大过。”见曾点、颜无由低头不语,问道:“曾侍郎、颜侍郎,不知奉义将军此举,于贵教礼仪有无相悖?”那曾点言道:“帝君,我教崇仁尚义,奉义将军之行,虽是宣法之举,亦有屠戮之嫌。”那颜无由言道:“微臣曾就此事与恩师说之,恩师亦认为奉义将军所为,有违仁义。”
成道一时语塞,奉义连忙跪倒言道:“帝君,此事尽是微臣一人所为,与众山兵无干,请帝君降罪,无论何罚,臣甘愿领受。”成道沉默片刻道:“奉义将军此举,乃是奉了孤的旨意,下界宣法安民,虽然大行诛戮,亦是斩杀恶人。但国无法不明、家无法不合,靖世将军奉义,虽是惩处顽劣,却不依凡间法度,行刑之前,未具文书,那些顽劣尚无签字画押,为人留下把柄,此事不得不罚。传旨吏部,罚没靖世将军奉义半年俸禄。此事已过,众卿勿议。”堂上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此时日游神李宣言道:“帝君,微臣巡视人间,见人间百姓却是不守纲常、违逆道义,因此哄抢货物、造谣生事者甚众,更有欺诈、奸猾之事屡禁不绝,究其原因,多是凡人心无善念、道德败坏之故。如今天下百姓十有其七乃是金钱教众,满目黄白、盈心铜臭,早已丧失信仰。倘若不能及时救赎,三界危矣。”成道听闻,大惊道:“孤并未听闻人间何时有此一教,为何能聚如此之众。”夜游神白贤道:“帝君,那金钱教能够迅速壮大,只因教规松散,即已入门,只要诚心信仰金钱,便纳为教徒。虽然此教人数广大、遍布三界神、佛、人、鬼,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成道听罢不由一惊:“莫非我这恒元宫也有此教中人?”白贤自知语失,搪塞道:“此事微臣但不知晓,但微臣深知天庭有不少仙官乃是此教中人。”成道大惊:“此教好生厉害!却不知用何等法术?”李宣道:“该教别无长术,只是徒众虔诚至极,纵观三界皆无能出其右者。该教有四验:一验者,钱能买名;二验者,钱能买利;三验者,钱能买权;四验者,钱能买愿。世人尽信于此,因此徒众能如潮水一般,日增夜长。”成道言道:“一派胡言,这世上银钱固然可贵,但那道义良知却是金钱不能购得,如此任其肆意胡为,世人必将唯利是图、良知泯灭。此教教主乃是何人,擒来问罪!”颜无由上前奏道:“帝君,此事亦应从长计议!世人奸猾、礼崩乐坏,始于嬴政荒蛮暴政,暴秦之前,世人尽守仁道,纵有些许奸佞,于大义面前亦能守份。然暴秦攻伐天下、民不聊生,更屠戮仁义之士、焚毁道德之书,自然令世人盲从曲解,方有后世骇人听闻之说。由此看,民心之变,首在暴秦,应责嬴政之失,追溯过往,方能震慑世人。”成道不想此时还有大儒如此记恨嬴政,那嬴政多疑,生前定下墓穴所在,多有衣冠冢迷惑世人,即便是寻到了墓穴,天庭亦要袒护,也必将是一段烦恼,不如了之罢了,成道言道:“先生所言有理,只是时过境迁,功过赏罚,一唯公正,二为及时,倘不能及时赏罚,恐难令人信服。今日便议到此吧!”百官还有言语,只听黄门官喝道:“散朝!”,众人怏怏而去。
成道本想护佑奉义,却不想督察御史作噩、刑部尚书大荒落等众人再议,以滥杀之名弹劾奉义。成道自知天庭分崩离析,不过是勾心斗角、朋党之争所致,却不想如今在恒元宫内亦是如此。不过那作噩等人,乃是上古之神,且又占据一“理”字,倘若不惩戒奉义,恐百官不依。成道思虑良久,下旨罢免奉义都地仙职,削去靖世将军封号,令其率亲兵下界苦修,只可行善,不可惩恶。奉义万没想到会有此变故,悻悻然领了旨去,带着一众亲兵径往人间而去。成道又下旨,封岳祺为刑部侍郎。
那奉义被贬之后,朝中众臣仍然不依不饶,纷纷上疏,声称奉义犯下滥杀之罪,不应轻罚了事,谏议成道应重惩,宜当问斩。朝议之上,高克言道:“帝君,微臣有监察百官之责,如今明神奉义犯下大错,倘若不能指摘,则臣有失察之罪。还望帝君勿与袒护,给三界一个交代。”那高克振臂一呼,早有各个朝臣随声附和,成道看得心烦,言道:“明神所杀之人,皆为暴徒,乱世重典,有何不可?尔等愤愤不平,意欲何为?”那钟英言道:“帝君,遭戮之人,虽多有恶行,但罪不至死,如今李奉义独断专行、草菅人命,实乃罪大恶极,若不将其正法,如何平愤?”成道言道:“依太尉所讲,那天下恶人该当如何处置?”钟英言道:“天下三教,宣传教化,世人方得以知文明。世上凡人,难分良莠,因此设学堂、牢狱辅助人心。天下虽有恶人,宜尊奉人间法度,量罪施刑。”成道心下明了,如今这些朝臣,不过是要剪除恒元宫的羽翼,倘若此番令其等得逞,恐日后难以遏制。如今天庭下派之人同生并气,唯有寻得心腹人化解此中尴尬,于是问道:“作噩,不知监察院有何看法?”那作噩站出道:“帝君,微臣只论其事、不讲其情,此番明神下界,确是有所罪责,倘若不能纠治,恐有奸党趁机挑拨,搅动朝局不稳。依臣之见,当斩奉义,以正视听。”成道未想到作噩此番又是与钟英等不谋而合,那钟英等人必然更加嚣张。还未言语,只听司徒吴明远言道:“帝君,众位大人纷纷谏议斩杀奉义,不仅是为天下黔首为盼,亦是想保留帝君英名。倘若帝君不能惩治佞臣,传扬出去,必被三界神佛所诟病。微臣冒犯之处,还望帝君海涵。”成道听罢,自知此事恐难善罢甘休,纵有白贤、李宣等仗义执言,但毕竟人微言轻,不令这三公瓦解,此事难以了之。
散朝之后,成道命人将吴明远密召而来。成道言道:“司徒经年累月不辞劳苦,实乃百官之楷模。卿之忠勇,宜当厚赏。”吴明远连忙跪倒言道:“帝君过誉,微臣愧不敢当。微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并无所求。”成道扶起道:“听闻贵公子武艺超群、人品贵重,如今却只在北天门做个副尹,实是大材小用了。如今这恒元宫殿前司冗务繁重,孤欲增设侍卫司,分领禁军。只是这都指挥使一职,尚无人选。倘若贵公子不弃恒元宫荒敝,孤愿举荐担当此任。只是不知司徒大人意下如何。”吴明远复又施礼言道:“犬子能得帝君垂顾,便是微臣阖家之幸。微臣代犬子谢过帝君!”成道言道:“司徒言重了,孤亦是为三界举贤,并非因为司徒缘故。”
吴明远谢恩而出,成道又命人召作噩觐见。作噩施礼言道:“不知帝君令微臣觐见有何旨意。”成道言道:“卿乃孤之心腹之人,如何不知孤心内之事?那奉义虽然有过,但毕竟乃是正义之举,倘若此番孤将其严惩,日后还有谁人胆敢担当作为?卿之忠心,孤如何不知?只是此事令钟英等人拿捏得紧,欲要做大文章,卿万不可与其遥相呼应。”那作噩连忙跪倒言道:“微臣之忠心,天地可鉴,此事确是臣之义愤。那明神暴戾好杀,非是得道悟性、仙体心怀,帝君若是相容于他,日后众官必有效仿,不得不防。”成道言道:“卿乃正直忠臣,只是那钟英、高克等人要藉此事剪除孤之肱骨,今日乃是奉义,难保明日便是卿等。卿等来投不易,孤必然要保尔等周全。”作噩听到此处,沉默不言,良久言道:“帝君,奉义之事,微臣今后不再谏议,但微臣对其事始终义愤。今后但要其循规蹈矩,微臣便不再弹劾。”成道大喜,遂传旨命奉义带领山兵四下巡视,不得入朝,也好避开高克等人的锋芒。
那吴明远回到府中,对夫人言道:“今日李成道许下我儿侍卫司都指挥使之职,倒是不知如何是好?”那夫人言道:“老爷,我儿在天庭不过末品微流,又是辛苦差役,到了这恒元宫,一来有老爷照应,二来也做得高官,三来也可堂前尽孝,确是美事。”那吴明远道:“你确是妇人之见,那玉帝见李成道拉拢于我,恐要生下疑心,日后我等便难回天。”妇人道:“老爷,我常听闻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儿威武,缘何要给他人看门?况且此事乃是李成道提出,非是老爷寻得他去,玉帝明鉴,必然知晓老爷忠心。”吴明远道:“也罢!老夫就信这李成道一回。”其实吴明远心中亦有所思:那伴君伴虎之事,早在天庭见得多了。如今某身在恒元宫,难免受人猜忌,倘若再有人添油加醋,则自身危矣,到时那犬子便不再是天门副尹,而是质子。倘若能执掌恒元宫禁军,则天庭剿除李成道又添一份胜算,玉帝必然应允。思想已定,乃火速修书,密奏了玉帝与邱天师。正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行取其轻。
不知后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