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千里马,愿驰万里程,
可叹伯乐去,行磨缚缰绳。
上回说到成道赦封城隍之后,感叹世上人心思变,欲建起三重大殿,供奉三界宗祖之辈,却遭至九卿谏止。想那城隍之职,不过小小末品,又是儒家旧部,因此也就无人劝阻,但如今欲立三重大殿,且将玉皇大帝之位放置在左,与西方佛祖并肩,因此九卿力谏。成道早听得厌烦,力排众议,坚持己见。罢朝之后,有太常丞建太岁等人觐见成道。建太岁言道:“只是不知帝君设立这三重大殿,意欲何为?”成道言道:“天地广大,源远流长。唯我中土之人,自恃上古嫡派、文明发达,而不思进取。饱暖而思**,穷困以致劫夺,又有毫无信仰之人,又有驳杂信仰之辈,不一而足。孤今欲建三重大殿,乃是扬我道家之威,推崇三教并立,令世人专于信仰,行道德、仁义、慈悲、法纪之事。”除青龙道:“帝君,三教并立,自古有之,只是历来被天庭所忌惮,帝君如此大张旗鼓,恐令天庭不悦。”成道言道:“孤设立之意,虽是推崇三教并立,首要却是扬我道法,如今建起大殿,虽是三教,却是有道、儒、释、法四家。老君上古时候,曾出函谷关,化胡为佛,而那孔圣亦是老君子弟,而法家韩非子,乃是集老君箴言之大成者,亦是弟子辈分。天庭乃是我道家天庭,众神乃是道家之官,天庭即便不悦,也须尊崇道法。况且孤与卿等以致如此地步,喜复何喜?忧复何忧?”收贵人道:“帝君,三重殿供奉皆是仙家宗祖人物,而将至圣先师放在第一殿,恐令儒家不满。”成道言道:“卿之所言,甚是有理,那先师虽是大圣,却如今在天庭官位低微,倘若在高位之上,恐他神难平。孤仰慕先师,当令人间广与祭祀,并传其德。想那先师仁义,定能知孤苦衷,不予计较。”
成白虎道:“帝君,臣听闻帝君恩师乃是菩提老祖,却不知这三重大殿为何未设老祖之宫?”众人听了心惊不已,心中埋怨成白虎多口多舌,在成道欲设立大殿起,众人便纷纷猜测,这菩提老祖即便做不得第三重主殿,也必能做得第二重主殿,却不想到头来成道根本未设老祖之位。众人甚是不解,只是不敢开口询问。成道看出众人心下所想,言道:“孤知卿等所思之事。菩提老祖传授孤无上技艺,孤时刻铭记于心。只是三点,孤断不能为老祖立位:其一,老祖所传弟子中,先后有师兄齐天大圣与孤打上天宫,令天庭蒙羞,孤如今虽被赦封,亦是不能更改过往。不设老祖之位,乃是所虑天庭怨恨减少,不致老祖万古污声;其二,老祖淡泊名利,不喜奢华喧闹,不得请命赦造宫殿祭祀,恐有违老祖清修之意;其三,孤所设三重大殿,乃是为天下百姓计,欲有所求,前来瞻拜,老祖已化身成树,凡人必念祭祀无益,反轻了老祖名望。因此孤不敢立位也。想这三界之内,与孤恩者,不过福君张果,与孤恨者,不过天庭玉帝,三重殿内不立福君之位,乃是孤尊圣而至公、举贤不避仇也。”众人默然。
满丧门道:“帝君,倘若建起三重大殿,莫非需众神亲来道场不成?”成道言道:“倘若本尊前来,必然是万幸之至,即便不能亲来,遣下座下弟子门人守在此处,也可圆满凡人之愿。”危朱雀道:“帝君,微臣有一言,但不知当讲否?”成道令讲。
危朱雀道:“帝君,这众神之中,各个有隙,帝君供奉本意虽是为众神扬名,但最终将可令众神奚落,皆不肯至,到时帝君恐难以收场。方才廷议之上,众臣只道天庭与西教、仙师与太公之隙,却不知玉帝与三清争权、与太公之隙不能化解,而那镇元大仙与太公亦是不睦,而老君与佛祖势同水火,帝君如今将众神之殿汇在一处,犹如硫磺石炭同在、干柴烈火并存,势必引火烧身,令帝君进退为难、左右是非。”众人目色危朱雀,俱为之悬心。
成道言道:“爱卿所言句句针砭、丝丝入扣。孤之本意,乃是为了道家及万众苍生,除了天地、三清,孤祀与不祀,又何惧哉?即便众神皆不肯遣下门人弟子,孤亦是尊礼在先,不至失了礼数。众卿所言,甚为有理,亦是为孤名声计。只是孤意已决,视自家名声无过道家威望之重。此事切勿再议。”
其实玉帝与姜太公的恩怨由来已久,三界悉知,只是不敢妄言。那太公原是昆仑山学道之人,受三清道祖法旨,下界封神,只可惜将神位封满,自己却落得无所存身。道祖亦是无奈,只得将打神鞭等一干宝物相赠,并赐“代位”之权,但凡太公到处,诸神退位。不过即便如此,太公也只得在地仙中扬眉吐气,那天庭之上自来法规森严,更有道祖仙宗在列,如何能够彰显荣耀?不过玉帝主政之后,时刻忌惮姜太公威望,因此时常掣肘。那些后进的仙神见了,也都纷纷效仿,以图玉帝青睐,因此太公在地仍不快活。
凡间新莽之时,官吏趁机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然百姓儿女欲婚,必盖新屋,乃为人生大事,上梁之日必祭拜太公。百姓时常询问,何日可重见天日?民间举事是否可成?太公望王莽气数未尽,尚有数年人王可做,因此答曰:“有人窃居大宝,实非正道。然天数如此,众黎民可静待势变,不平之处,怨而咒之、起而讨之,随真主伐乱臣,必获全胜。”那高明高觉随时监视太公,见如此言论,大喜不已,急忙忙奔入凌霄殿,奏报玉皇。
玉帝见二人进入,问道:“二卿可有事相奏?”
那二人跪倒,口称知罪,言道:“姜子牙在下界妖言惑众、欺君忤逆,竟然……”
玉帝见二人言语唐突,问道:“姜子牙狂的甚言?”
高觉道:“陛下,请恕臣不敬知罪,否则臣不敢言。”
玉皇恕其无罪,言道:“二卿忠正之心,朕尽知悉,但讲无妨。”
那高觉再拜,方言:“谢陛下恕臣之罪!那姜子牙在下界屡次对众人言说‘友仁窃居大宝’,还令百姓‘怨而咒之、起而讨之’,臣实在忍无可忍,方敢冒不敬之罪进谏。”原来这玉皇大帝姓张名友仁,不知太公是一时失言还是有意所指,竟未避玉皇讳,犯下不敬之罪。
玉帝大怒,命人召来荧惑星,令其传旨人间,梁上君子为偷盗之贼,人人可得而诛之。又云“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家贼便是指梁上真君。原来,太公在封神之后,因漏封自己,抑郁不已。太上老君悯其辛劳,不仅赐下人间富贵,还赐了打神鞭、杏黄旗,令其所到之处,诸神退位,平日可总揽百姓全家之事,是为一家之主,那灶王、井神、床神等,俱属太公辖制。事到如今,玉帝震怒,乃擢升灶王为一家之主,百姓家中之事,具有灶王上奏天庭,夺了太公之权。
天庭之上,千里眼、顺风耳因未被封神而怨恨太公,见玉皇早对太公不满,因此天上千里眼、顺风耳常留意太公去向,添油加醋密奏玉帝,只言说姜太公居心不轨。那地上更有山神、土地处处为难,令山石阻住香客、令禾苗难结果实。太公无奈,只得游走人间。但天下读书人尽为圣人门生,尊了教旨,无人信奉太公。后玉帝听闻齐景公扶乩之事后,言道:“姜子牙为老不尊,多受百姓私祭,天庭大度,不予追究,反而变本加厉,时常下界散谣,擅乱天下秩序、揣测天机,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密诏武德星君行事,那武德星君在人间亦有亲族后辈,见此良机,武德星君乃令后人暗中招兵买马,拉拢重臣,对齐国贵族无禄者往往私分之邑,对贫苦百姓者私与之粟,更有大斗借出、小斗回收来收买人心,意在推翻姜姓吕氏。因此齐景公死后,田氏驱逐了亦为太公后人的国氏、高氏等托孤之臣,另立新主,名为齐相、实为齐王。因此仅过百年之后,那太公后人齐康公便被田氏推翻,放逐海上。太公虽知此乃是天庭暗中作梗,却是无计可施,倒有众多地仙,为太公抱打不平,言道:“那田氏宗祖乃是避祸的外臣,承蒙太公后人不弃,方能够在齐地保全性命、苟延残喘,姜姓吕氏对田氏多有大恩,封其祖为工正,世袭罔替,后世更将金枝玉叶下嫁田氏,如此之恩,田氏不仅不念,反而犯下这十恶不赦之罪,弟子等愿听命于恩师麾下,铲除田氏、匡扶正义!”那些地仙貌似义愤填膺,不过是以此图太公封神拜将。武德星君闻之,密嘱田氏,虽然篡夺吕氏之位,不过不可改国号,依旧称齐,并且要更为敬祀太公,太公见此,自晓是天道使然,也就默认,令诸多地仙勿生征讨之心。武德星君又奏报玉帝传旨人曹,命周天子册封田氏为齐侯。不久齐康公死,齐国姜姓绝嗣,太公之祭也是大不如前,因此太公有心讨逆,而此时天庭早定下天规:今后凡仙人修道者,功德圆满之后,须受玉帝赐下金花,方可授予神籍。那原来无数追随太公的地仙,瞬间遁去,太公亦是无奈。
那太上老君见了太公绝嗣,虽是怜悯,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如今玉帝成为三界之主,虽然尊奉三清,但是经过数千年的经营,早已将朝臣中手握重权的仙官拉拢过去,好似架空三清一般。即便是姜齐绝嗣,也只得少许安慰,令差拨了仙山古刹,令太公修行。
过了千余年,太上老君后人建立盛唐,却见儒家香火鼎盛,老君奏请玉帝言道:“陛下,如今凡间尊奉孔子信徒甚重,孔庙之中从祀的便有四配、十哲、七十二贤等一众人等,规模之大、气势之磅,实乃罕见,相比我教之大观、雄宇,有过之而不及。长此以往,人间信众必然只知其后而不知其前,只为修身而不为修道。请陛下降旨,令人主广设仙宫,以抗儒家之势。”玉帝闻之,言道:“太上所言有理,朕当命人主,多建道宫,以奉三清。”张天师道:“陛下错意了。太上乃是三界宗师,岂会在意奉祀之事?况且太上乃是孔子之师,焉能与弟子争祀抗礼?陛下应命人主,多为与孔子同尊者建祠立庙,方可保我教壮大。”玉帝言道:“天师所虑周全,理当如是。就依卿之所言,不过当推谁为好?”张天师言道:“陛下,我等天庭仙官出面,恐是抬举了儒家,不如就命人主广建吕尚庙,供奉姜子牙。那姜子牙一则是原始道祖弟子,与孔子同辈,分庭抗礼也有回旋余地;二则姜子牙非是天庭官爵,令儒家也不好寻天庭的不是;这第三最为主要,姜子牙曾与孔子有过过节,二人水火不能相容,因此此事唯其最好。”玉帝沉思片刻,言道:“邱天师,卿意下如何?”邱天师道:“陛下,微臣认为张天师所言有理,姜子牙纵有不足,仍是我道家门内之事,儒家亦有长处,仍是与我争夺利害之徒。如今三界内,多有仙众暗中对儒家众仙曲意奉承,唯有姜子牙堪能担此之任。”玉帝不语,片刻言道:“就依太上之意,命人主在朝中建立一座庙宇供奉姜子牙,多配从祀,以抗儒家。倘若姜子牙能胜此任,再广建宫观不迟。”众人领旨。
散朝之后,张天师亲自传旨人主,将玉帝口谕传下。时人主乃是唐帝李亨,乃是玄宗第三子,自幼多有忧患,屡受太平公主、宰相李林甫、杨国忠等人的威胁,在太子位上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幸得太上老君受命姜太公暗中多有相助,方能数次化险为夷。直至胡将安禄山谋反,方才助了李亨一臂之力,继而斩杀了杨国忠、逼杀杨玉环,并自立为皇,遥尊其父为太上皇。那李亨登基之后,大赏功臣,对姜太公更是感恩戴德,欲建立庙宇。在那李亨登基元年,便追封姜太公为武成王,如今又有天庭圣旨,便要建武成王庙,与孔庙抗礼,亦要选出七十二位配享者。因此亲自扶乩,劳问配享一事。只见太公写到:张子房深明韬略、文武兼备,可以谋名;管夷吾深有治国之方、安邦之略,且能一心为主、忠直为国,尊王攘夷,令孔丘赞许,实为华夏首相,可以礼名;田穰苴虽为田氏之后,却能依法治军,令敌望风而逃,可以信名;孙长卿乃是百世之师、兵学鼻祖,可以智名;范少伯身负异才却能急流勇退、家有巨富却能散尽家财,可以贤名;乐永霸统率五国之军,行将颠覆强国,却能减税负、废苛政,可以仁名;韩信以逃卒之名拜上将之坛,功未出而名已至,手握重兵却忠心不改,实是国士无双、略不世出,可以勇名;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身处茅庐之中而三分天下、纵有神术而不改初心,可以忠名;李药师虽事二主,却能全忠,虽经磨砺,却能审时度势,可以诚名;李懋功乐善好施、救济乡里,感怀恩主、推辞功劳,可以义名;郭子仪临危受命不乱、受人谗谤不怨,可以威名。
李亨谨遵法旨,立张良、管仲、田穰苴、孙武、范蠡、乐毅、韩信、诸葛亮、李靖、李勣、郭子仪为圣哲。另封白起、孙膑、廉颇、李牧、曹参、周勃、李广、霍去病、邓禹、冯异、吴汉、马援、皇甫嵩、邓艾、张飞、吕蒙、陆抗、杜预、陶侃、慕容恪、宇文宪、韦笑宽、杨素、贺若弼、李孝恭、苏定方、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吴起、田单、赵奢、王翦、彭越、周亚夫、卫青、赵充国、寇恂、贾复、耿弇、段飃、张辽、关羽、周瑜、陆逊、羊祜、王浚、谢玄、王猛、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韩擒虎、史万岁、尉迟敬德、裴行俭、张仁但、郭元振、李晟为配享者。
有监察御史将此事禀告玉帝,称道:“姜子牙封张良为祭祀首配,只因张良曾受圯上老人传的《太公兵法》,乃是太公弟子之故。姜子牙此举实乃是任人唯亲,不配为仙尊所为。”另有散骑常侍进言道:“那管仲有经商重利、临阵逃脱之丑,只不过是辅佐姜子牙后人有功,恐不足以荣登尊位。”另有人言:“管夷吾虽有丑名,却乃是圣人之师,有此人,便可令儒家不敢僭越。”另有左右奏道:“乐毅曾打败齐湣王攻下城邑七十余座,几乎亡田氏之国,此乃有相助姜子牙复国之嫌,望陛下明察。”玉帝闻此言道:“那乐毅乃是各为其主,非是相助姜尚。”有议谏大夫奏道:“那李靖虽然功劳卓著,但犯李天王讳,却不知避讳,如令其配享庙宇,恐李天王不悦。”玉帝言道:“那李靖乃是阎罗王韩擒虎的亲甥,贸然贬谪,恐令阎罗王不悦。朕深知李天王雅量,定然不会在意。不过这配祀者多为名臣猛将,倘若日后势大,恐难弹压。”因此不久后,迁升管仲、范蠡为天官,享俸天庭,不在圣哲之列。又因李勣相助武则天登基,李亨受姜太公之命尊奉郭子仪为“尚父”,此乃周武王尊奉太公之意,因此二人遭天庭猜忌,令谪出圣哲之列。令迁吴起、白起、曹操为圣哲,凑足十哲之数。那吴起虽能体恤士卒、令强邻不敢侵犯,却有不孝不义之名,曾被逐出儒教;那白起虽位居战国四将之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有滥杀之名;那曹操虽能唯才是用、使民休息却为乱世枭雄,篡夺大位。因此武成王庙终究不能扬名,难与孔庙抗衡。此乃后话。正是:物贵真专世间稀,人轻虚妄一盘沙。
不知后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