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猫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彷徨,进入了沉思之中。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无比幸运的人——世上本有三情,亲情、友情、爱情。而他在这三情上都拥有着自己最值得珍惜的人。
亲情,有着树村;友情,有着忍虎;爱情,更罗兰溪和李心慧。
然而他却也是这个世上无比悲哀的人——树村生死未卜,罗兰溪曾背叛了他,李心慧离他而去,唯独剩下的,就只是忍虎。
这些年来,这个世界上,他就忍虎一个知心朋友,若有一天,忍虎也变成了黑袍人的朋友那般,树猫自己该怎么办呢?
树猫能够一直坚强地活下来,一直执着地逐梦,不就是因为忍虎给他的信心吗?可是再过十年呢?忍虎是否也会变心呢?他自己又会不会变心呢?
是啊,他一直坚信:时间,能让你我改变;距离,能让彼此疏远。下一刻,谁又知道时间会改变了谁呢?
而何小沫隐隐感觉到黑袍人心里的悲伤,便问,“你可曾恨过他?”
想必黑袍人也明白了,何小沫已经猜到了他自己的谜语,便说,“无所谓恨与不恨,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只是一瞬。”
“……”
何小沫没有回答,只是觉得,倘若自己也能做到像他一样,不也是一个突破吗?
黑袍人无奈地笑了笑,“若用一生之恨去替代这十年之情,你也觉得不值,不是吗?”
“那你恨过那傻瓜吗?”
“傻瓜自有傻样,被人骗了不也应该吗?又有什么可恨的呢?”
树猫回过神来,淡淡地说,“傻瓜是应该傻,但若傻瓜也觉得自己傻,那这不也是傻瓜的悲哀吗?”
黑袍人笑了笑,“若傻瓜宁愿傻,这还是悲哀吗?”
何小沫沉思了一下,回想起忍虎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若自己愿意被自己所蒙骗,那又怎会有烦恼呢?
是啊,黑袍人不就是这样子吗?只要能够放下一切,做一个傻瓜都认为是傻瓜的傻瓜又如何呢?至少不会有烦恼,但若心怀恨意,又怎样过得快活呢?
树猫却不这么认为,皱皱眉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族人吗?”
“人生一世,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心中的梦,倘若这个梦就是放下一切呢?那今天我又何必要去考虑我的族人?你觉得自己想要做一件事,若要考虑到所有人的感受,你会做得成功吗?”
树猫被他这句话,几乎打破了心灵深处的执念——自己一生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树村?罗兰溪?李心慧?伙伴?还是亲情友情爱情?
好像是,但好像都不是,他连自己到底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都开始模糊了,难道这些年的执着,都是一种错误吗?
黑袍人感受到了树猫心里的缭乱,便说,“人无完人,只要值得,就去做,但倘若内心抗拒,不如选择逃避,这不也是一种完美吗?”
树猫低着头,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在浪费时间,心里又矛盾着黑袍人所说的话。
就在树猫被凌乱的思绪包围时,身后突然传来忍虎的声音,“如果你真的能放下这一切,如果放下这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如果你的内心真的不在抗拒良心的责骂,你就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秦府去寻找关于‘鬼都’的书,更不会带走菱纱。”
听了忍虎的一句,黑袍人的笑容渐渐淡去,似乎心思已经被他猜透,仰头深吸的空气,也似在反思着。
树猫也被忍虎的声音打破了沉思,心烦一下子就没有了,看着忍虎,汪汪地低声吠了两声。
忍虎捂着胸口,正扶撑着一棵树,看着树猫那高兴的样子,便也微微一笑。也许是太累了,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忍虎大叔!”梦灵看到他倒下,担心地向他跑了过去,何小沫也站起来走了过去。
“……”
黑袍人看了看菱纱的脸,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知是对忍虎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是啊,我为什么要来秦府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我还要想起封印的事呢?”
树猫皱了皱眉,似乎也猜想到了,黑袍人所讲的‘故乡’应该就是‘鬼都’!
在何小沫与梦灵的撑扶下,忍虎坐了起来,何小沫为他施法疗伤。
看着黑袍人的无奈,忍虎再次泛起笑容,说,“在秦老爷的藏书阁里,我在“奇人篇”看到过鬼都人,气息和你一模一样,如果你不是鬼都的后人,打死我也不信。”
“我确实是来自鬼都,但那只是曾经而已,我拿走“鬼都”和“天罡印”两本书,也不过是为了不让他们去打扰死去的冤魂而已,我这样子做,就代表着我放不下过去的恩怨吗?”
虽然黑袍人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但忍虎却更是自信,笑着说:“也许曾经你是这么想过,但当你感受到菱纱的气息的时侯,你也许改变了想法了吧!”
黑袍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被忍虎说对了,不再为自己找借口。
“我在藏书阁的暗格里,找到了前秦老爷的笔录,他在数百年前也参与了袭击鬼都一战,并且从鬼都都主手中取得“鬼道秘籍”,才有这么长的寿命。”
忍虎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可是二十年前,前秦老爷知道自己时日已经不多,便也想起了当年鬼都一战中,看到鬼都都主刚出生的女儿甚是年幼,不忍赶尽杀绝,便把她封印了起来,便在20年前去到鬼都,把她带了回来,她就是菱纱!”
听了忍虎的话,黑袍人不禁为之一振,感叹地一句,“我本以为菱纱仅仅只是我鬼都血脉最后的后裔,不忍看她在混乱的江湖争斗中受到伤害,没想到竟会是我的少主。”
树猫听了黑袍人的感叹,心里不禁一阵难受:鬼都都毁灭了好几百年了,黑袍人还能找回他本应该保护的少主,而他自己呢?连被困在异界里的哥哥树村,都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来。
黑袍人突然自己嘲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无奈地说,“你知道吗?我曾骗我自己,一定还有我的族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苟且偷生的借口,只是一个只懂得逃避的废物。”
黑袍人面对现实,再也装不出看破红尘的气势,而是自责着自己这些年的不该。
“可是你也没有自欺欺人,不是吗?”忍虎在逼他接受事实的同时,也想给他面对的勇气。
树猫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能够苟且残存地活下来,能够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的借口,还能抵挡良心的责备,若我也能像你一样,或许……”
黑袍人突然无奈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那,我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对与错真的那么重要吗?曾经你有保护的人,现在你也有你还守护的人,不是吗?”
黑袍人听了树猫说的话,便定眼看着菱纱,似乎明白了什么,仰头大笑,道,“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有何打算?”
“缘起缘灭,何须执着?若日后有缘来到鬼都,我定会答谢各位今天的恩情!”
黑袍人说着便化作一阵黑烟,带着菱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看着黑袍人的离去,树猫心里沉了下去。虽然李心慧不在了,但还有树村,还有罗兰溪,还有忍虎。他不知道自己会否能够像黑袍人一样,用他的余生去守护着自己身边的人。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个手搭在了肩上,是那样熟悉的感觉,除了忍虎,还会是谁?
忍虎的伤虽然没有痊愈,但也还算能够勉强支撑着,在树猫的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地说,“还有什么好想的呢?菱纱不也能回到她的故乡去了吗?”
树猫沉默了一会儿,沉重地说,“你能告诉我,秦府所发生的事吗?”
“秦府里各派的争斗,有没有你我,都是无法避免的,又何必……”
可是没等忍虎说完,树猫便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听了树猫的话,忍虎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轻轻地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
见树猫没有回答,忍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秦大小姐死了,是自杀。”
忍虎的话,犹如一根木棍,狠狠地敲在树猫的心上,不禁袭来一阵心痛。
“上吊之前她有留下纸条,说她恨菱纱,更恨自己,连一个狗的事,都有人为菱纱出面,而在她自己身边的人,都只是为了讨好她,并没有真心把她当做朋友!”
树猫听了忍虎的话,眼里流露过一阵后悔,受到自责的内心在痛苦之中翻滚着,仿佛心里被千刀万剐般的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子?”树猫自问着,脸上的愤怒带着几分恨意,不是对谁,而是恨着自己,眼里不禁流出了眼泪。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这么突然,也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一个,曾经他看不顺眼的人而流泪。
只是谁也能感受到,他内心此时的痛苦,但却没有人能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