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苍老的声音,在看到魏真疲惫不堪的面容那一刹那,从前的恩怨,关于母亲的不甘心,关于其对暖暖的愤怒全都化为了乌有。
在魏长煦面前躺着的,不过就是一个病了都没人真心照顾的可怜虫罢了。他虽贵为天子,这些年却不曾真正得到他想要的。他手握重权,却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并且深夜里还要为曾经做过的事情埋单,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折磨。
“陛下,是我来了。”
“煦儿过来,到朕身边来。”
双目凹陷,魏真的眼睛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不过一场风寒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魏长煦不明白,握住魏真手的瞬间,目光都是疑惑的,“太医怎么说?就都没有法子吗?”
魏真边咳嗽边摇头,“可能,朕真的是没用了,不说这些,朕今儿找你来,是有些话想要当面跟你说。关于你的母亲,这么些年,朕对不起的人没有几个,于家你于伯伯算一个,你母亲算一个。还有你皇叔老景王,也算一个。当年年少轻狂,自以为是又轻狂至极的朕,抢了你皇叔的心爱之人。硬生生将他们掰开,后来便有了你。可是从始至终,朕都没得到过你母亲的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搁在以往,打死朕朕也不会提及这些事情,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很想将这些往事掰扯掰扯。朕这几日躺在床榻上无事做,脑子里就在想各种事情,煦儿,你说朕的这场大病,会不会是于家的人干的?他们在黄泉下得知朕张贴了那样的一张皇榜,所以恼怒了,所以上来找朕寻仇了?朕昨夜还梦到于胜岩,梦到他张着血盆大口过来找我。他让我赶紧为于家正名,否则就要拉着朕一起到阴曹地府去!”
魏真的脸上已经被心虚和胆颤占满了。
魏长煦拍了拍他的手,“陛下,那事儿发生的时候,长煦就在劝您,该收手的时候就收手吧,梦境大多反应内心,这说明您心里对于家的愧疚已经更深了。若是再陷下去……”
“朕这就写陈情书,朕要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写出来,朕做过什么,朕是怎么做的,朕都要写的清清楚楚……”话及此,魏真顿住,“待会儿朕写完了,便交到你的手里,万一朕真的有什么不测,便由你来将陈情书昭告天下。朕……能为于家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在生命十分脆弱,即将被摧毁之际,人能看到的是这一生自己的陋处,尽所能去弥补,是大部分人想做的。
自然,如果魏真此刻十分清醒,且身体康健仍旧坐拥天下,他不可能神经病的要写什么陈情书来忏悔。
人的心绪之转变,有时候也很神奇。
魏长煦听魏真说了许多,期间他曾请求魏长煦喊一声“父皇”魏长煦几经努力,还是没能说出口。
“叫不叫父皇,没关系,朕不勉强你,但是有一事,你一定要答应。朕已拟好了折子,一旦朕有什么不测,只有你才有资格承继朕的皇位。为了北宣的百姓好,为了朝臣的稳定也好,你定要答应朕,答应朕的这个请求。”
魏长煦无声的将手从魏真手里抽出来,笑着道,“陛下,您养了长煦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长煦的性子吗?我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就算没有美人,我也不爱江山。这大好的河山,身临其境的去看去听去感受,多好?何必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呢?更何况,说是抓在手里,可这些年,陛下您出宫过几次?游玩过几次?您当真自由吗?您当真拥有了吗?”
几句话把魏真噎了个够呛。他仍不死心,“可是朕的天下,一开始就是为你打的啊。”
“陛下,这话长煦就更担待不起了,您打江山的时候,长煦还不曾出生。五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很不错的人选,您何必在我这一棵树上……选了不走呢?”
很显然,魏真是失望的,外加失落。他突然发现,自己奋斗了多年,最后给心爱的儿子留下的东西,对方却压根不感兴趣。这说明什么?说明魏真这么多年引以为傲攥在手里的东西,在儿子面前连个屁都不如。
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魏真又开始说胡话了,说着说着睡着了。
魏长煦拿着陈情书离开寝殿,彼时,太医才过来,拎着最新研制出来的药方。
也不知这药方是否管用。
思及此,魏长煦苦笑出声,若暖暖没有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京都,这会儿皇帝应该会有救吧?
造化弄人啊!
至年关的时候,时疫的风波已经过去,魏真的病算是得到控制了,只是并非是“有效治疗”,因为他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并且隔三差五就要高热一次,根本是毫无预警的状态下,会突然间晕倒过去。
这样的身体状况,魏真只能极偶尔的情况下料理一下朝政,大部分时间都是交给魏安远和五皇子的。
两人一边忙着扩张自己的势力,一边在为魏真哪天突然翘辫子了,他们的战争做准备。因为时疫过后,皇帝身边的人都被袁公公换了一拨,并且饮食什么的都把关十分严格,所以五皇子和魏安远压根没有再次下手的机会,他们只能积蓄力量等待魏真的“自然死”。
就在他们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景王魏长煦突然消失了。
帮助于胜岩到这种地步,唐暖也累了。接下来的事儿,她不打算插手,也不想再插手,一心只想养胎。
当唐暖得到景王离开京都的消息时,正在赶往京都的路上,她是怀揣着忐忑的心,准备豁出去回去见一面魏长煦的,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则讯息。
周云泽也是无奈,“你们夫妻俩到底什么路子?可以有缘无分到这种地步,我也是醉了。”
“想必他只是暂时性的出门游玩了吧?不如,咱们也各处走走?边玩儿边找他,怎么样?”
“你?就你?还大着个肚子?你是玩儿我呢吧?”
“周云泽!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好说,你想去哪儿玩?陪你就是了,咱们边走边打听你家景王爷的消息,最好在京都外某个‘景区’的地界来个美丽的邂逅,这样最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