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门主终于开口,却是问了凤瑾一个问题,“陛下心里有挂念的人吗?”
“自然有。”
“谁?”
“无名,皇儿,天下的百姓,绿衣,钟姑姑,齐澈……”
门主听着她一个个的念着那些名字,直到她停下来,他也没有听见他想要听见的名字,“我呢?陛下心中不挂念我吗?”
凤瑾幽幽叹息一声,“朕不愿骗你。”
她说她不愿骗他,她连骗他开心一下都不乐意。
那么多名字,就连绿衣那个小宫女,她都记在心上,连离开好久的馥郁她都还记得,还在一直挂念着,可是,他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近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她却说她不愿骗他。
真是好讽刺!
他拼了命的靠近她,在她心里,却连一个小宫女都不如。
门主的唇瓣微微颤抖,他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凤瑾面前,低头看着因为怀孕略有些疲倦的凤瑾。
凤瑾也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清亮凛冽,不含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丝毫情意,她看他,跟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这已经是进步了,从前她看他,是拼命隐藏着厌恶和不耐烦的,如今,厌恶和不耐烦都没有了,只剩下平静,可是,他的心为何这么痛?痛得连呼吸都快要凝滞了。
二十年的人生,毒死老头子之前,他想死死不了,他想活,老头子也不让他好好的活。
毒死老头子之后,他的人生寡淡如水,生死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日夜缩在地宫里,无边的寂寞淹没了他,日子一天天过着,无趣又平静,直到这个女人的出现,她太特别了,特别到让他走出了困了他十八年的地宫,让他平静无趣的日子掀起了巨浪。
越靠近她,他就越迷恋,当初不知是动了心,只以为她太过有趣,他的人生太寡淡,才会如此,后来明白动了心,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鸿沟深如天堑,她身边也有了深爱的男人,她对他只剩下厌恶和避之不及。
他有天赋,他很聪明,他想要做成的毒,他想要养的蛊,没有不成功的。
好像,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可是,他想要得到她,靠近她,却失败得彻底。
为什么?
门主慢慢的凤瑾面前跪下,他慢慢的把脸靠在她的腿上,轻声问道,“为什么?”
凤瑾低头看着门主的脸,三千青丝没有用发簪竖着,垂落下来,落满她的腿上,乌压压的一片,黑亮而柔顺,黑的头发,雪白的脸,艳红的唇,任何时候的门主,都是美得惊心动魄的。
这样的姿容,落是凤瑾眼里,连惊叹声都没有,她幽幽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帅帐里静得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良久,凤瑾轻轻开口,“朕的心只有一颗,给了无名,就没办法给别人了。”
“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我不贪心,只要一点点,求你……”
那时候被老头子拿来当药人,痛得满地打滚,抓得十根手指鲜血淋漓,他都没有求饶过,可如今,他开口求了,只是想求一丁点可怜的爱。
“抱歉,你会遇到合适的人的。”
凤瑾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要随风而逝,可是却清晰无比的落在门主的耳朵里,“为什么不骗骗我?”
凤瑾沉默良久,才轻轻说出两个字,“抱歉。”
抱歉,只有抱歉。
她如今没办法骗他了,她也不忍心骗他了。
“你这个女人,太残忍,太无情,太讨厌……”
就算这么讨厌这么坏,他还是爱啊,控制不住自己的爱她,疯了般想要得到她,包括她的身体,她的心。
哪怕那颗心不完整,哪怕只有一小片,他也欣喜若狂。
可是,她连那一小片都不肯给他。
“我知道,可是,依然抱歉。”
不给希望,斩断情丝,再深的伤痕也会愈合,人生那么长,他总会遇到合适的人,彼此相爱的人,总好过一直给他莫须有的希望,让他浮浮沉沉,无法挣脱。
凤瑾心想,自己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我不想听这两个字,我讨厌你……”
嘴里说着讨厌,心里还是爱,爱得心里发疼,像是整颗心都要撕裂一样。
门主眼前变得迷蒙,一滴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落在凤瑾的腿上,隔着衣物烫得她皱眉。
帅帐里很静,夜风微微吹拂着门帘,也吹动着那一株暗夜兰微微摇曳,浅金色光芒也随着夜风微微晃动,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帐子上,明明亲密的靠在一起,凤瑾却觉得中间像隔了一天万米鸿沟,深得无法跨越。
他爱她?
她心中没有触动吗?
不,凤瑾心中有触动,这触动还不小,只是,她不爱他。
她心中觉得内疚,只因无法回应他的深情厚爱,内疚之余,又觉得很沉重,门主不顾一切的爱,执拗的爱对凤瑾来说,已经变成一种负担。
门主偏执的性格,让人无法预测他会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的心,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对身为皇帝,想要护佑千千万万的大周子民的凤瑾来说,门主是一个很不安定的因素,让人永远无法知道,这个因素什么时候会炸开,会失控。
在凤瑾心里,沈文卿和齐澈也爱她,但沈文卿对她有臣子对帝王的恭敬,加上有沈家牵制,所以,她不担心沈文卿会失控,而齐澈的爱,仰慕和尊敬居多,加上齐澈性格开朗坚韧,善良正直,他对凤瑾没有执念,所以,凤瑾也不担心齐澈。
可是,她担心门主,门主对天下人毫无怜悯之心,他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加上门主善毒善蛊,尤其是毒,可以说,以门主的本事,若是他想要杀人,杀一整个村子,一个镇子,甚至是一座城的人都易如反掌,只需要在水井里下毒便可。
这样的人,这样的爱,让凤瑾心中唏嘘的同时,又警惕着他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