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乾缓缓睁开双眸,窗外,光线已经逐渐变得明亮,他动动身体,感觉和平日无异,这才发现了将头埋在自己床榻上的一个影子。
只瞧一眼那沉睡的女子,那乌黑的发丝,雪白的后颈,聆听那轻盈可爱犹如小猫的呼吸,他就已经知道是谁。
整个心忍不住颤抖起来。
柳翩翩,她没有死。他以为,从黑木崖顶攀附而下是从阳间到阴间的距离,而其实恰恰相反,他来到了光明的天堂,只因为这个天堂里有她的存在。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青丝,五个手指摩挲着她的黑发,手指依然在颤抖着。“翩翩。”他轻轻呼喊她的名字,眼泪已经一颗一颗流了出来。
仿佛听见了他的呼唤,柳翩翩睁开了双眼,抬头看见慕容乾和他眼眸里晶莹的泪水,她咧开嘴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颜,立刻照耀了他灰暗的心房。
“你醒了,你没事了吧?你为什么哭,是不是还很疼?你怎么会来这里?”
连珠炮一样发问,令慕容乾有些哭笑不得。慕容乾说:“我哪有哭啊,是眼睛里飞进了沙子……不疼了,有你在,我哪里还会感觉到疼呢?我是听说你跌下崖底了,就跑出宫来了。你不知道朝廷上那些大臣十分讨厌,这几天都逼我留在宫里,不让我来见你。”
柳翩翩有些生气:“你见我是你的事情,关他们何事?”
慕容乾宠溺地瞧着自己最爱的她,说:“是不关他们的事情,但是如果他们不能干涉我的事情还怎么好意思拿朝廷俸禄呢?”这些话,柳翩翩听不懂,她也不想听懂,她皱皱小眉头,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还没见到风四娘的吧,告诉你,你就是风四娘救下来的,她也救了我的命。她好似对你十分关心,也许你认识她。会不会是你的老相好?”
慕容乾横了她一眼,心里细细思索了一下,确定自己以前确实不认识一个叫风四娘的人,这才壮了胆子反驳:“我除了你还有什么相好?”
“那谁知道呢?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妻妾成群吗?后来都被我赶跑了。”
慕容乾懒得和她拌嘴,从床上爬起来,伸伸腰,踢踢腿,好似没有大碍,欣喜地说:“居然没事,真是福大命大!”
“哪有啊,是小黑带我去采摘了黑灵芝才碰巧医好了你的腿,你的腿本来断了的……”
“小黑?”慕容乾脸色一板:“是谁?”
柳翩翩咯咯地笑起来:“是一只大猩猩,难道你连它的醋也要吃吗?别啰嗦了,我带你去找风四娘!”
她与他手拖手,步出精舍,对着茫茫丛林呼喊风四娘,回答她的却只有嗖嗖的风声。
奇怪,风四娘去哪里了?
柳翩翩说:“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真奇怪……”
她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跃上长廊,刚转过弯,却瞧见前面出现了一道火光,火势来自那处神秘的小屋……柳翩翩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她奔到小屋前,浓烟翻滚令她咳嗽起来,风借助火势很快就吞灭了小屋,她只能跳着脚干着急。
慕容乾问:“怎么了?这小屋里藏有什么秘密吗?”
柳翩翩说:“说起来真的好奇怪,这小屋里装的全部是宣纸,每张宣纸上都写了你的那个乾字!”
慕容乾哂笑:“原来你还认识几个字!”
“哎呀,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真的,每张宣纸上只有一个字,就是慕容乾的乾字!而且风四娘每次听我提到你的名字神色就变得很奇怪……”
慕容乾却一点也不以为意:“你多心了,我现在是东魏皇上,谁提了我的名讳都会敬畏我的,除开你以外。乾字是平常之字,也许她不过是写着练笔而已。”
“是真的……她一定认识你……”
“好了,不说别人了,我肚子饿了,可有什么好东西吃没有?”慕容乾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起来,为了救柳翩翩,他可真是耗费了自己全部的体力。
柳翩翩眼珠一转:“找小黑!”
她打了个唿哨,呼喊小黑,半空中刮起一道风,旋即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一看到这比人还高的白猩猩,慕容乾急忙护着柳翩翩,担心它会伤害人。
柳翩翩笑着说:“少见多怪了不是?它不会伤人的。对吧小黑!”
小黑用力拍打着自己厚实的胸脯,大眼珠脉脉含情地盯着柳翩翩娇嫩的脸蛋。
柳翩翩说:“小黑,这位小哥肚子饿了,你去找点好吃的水果来!”
小黑不高兴地撅起了嘴,疑惑地瞪着慕容乾。
慕容乾抓住柳翩翩的手:“算了……我们自己去找……”他对这相貌丑恶的大猩猩十分防备。
小黑忽然伸出大手,拂开了他抓着柳翩翩的手。柳翩翩咯咯地笑起来:“慕容乾,你可不能欺负我了,小黑会保护我的。小黑,快去吧,我肚子饿了。”
小黑这才攀飞而去。
慕容乾瞪着柳翩翩:“你看看你,不盯着你,你连大猩猩也不放过勾引。”
“你说什么呢,讨厌!”柳翩翩拉着慕容乾坐在草地,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天空中掠过去的悠悠白云,清风在耳底飞过,撩起她的发丝,慕容乾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就在她鲜红欲滴的双唇上轻啄了一下。
“嘻嘻,又咬我的嘴巴,你们男人家就这么喜欢咬人嘴巴吗?”
“唔,我只喜欢咬你的嘴巴,谁让你的嘴巴这么香甜呢?来,让我多尝几口……”慕容乾轻轻抱住了她,抚摸着她柔嫩的脸蛋,感觉时光仿佛静止了,而他们就坐在时光里,凝固在脉脉柔情里。
好希望,就这么相守一生。
“慕容乾,我觉得这黑木崖底仿佛就是为你和我建造的,不如我们哪里都不去了,留在这里,你呢,也不要当那劳神子皇帝了,我呢,也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慕容乾心里一漾,情波似水微微起伏泛起丝丝涟漪,他冲口而出答应她:“好,我答应你,我哪里都不去,陪你守在这里,守到天荒地老!”
“你真好!”她攀着他的脖子,回吻着他的嘴唇,蓦地睁开眼:“不行耶,我还要找我娘,接了我娘来这里。”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慕容乾笑着说:“只要不带宇文跋来就行。”提到宇文跋,他才清醒过来,想起宇文跋对自己许下承诺,他会在黑木崖等着他们回去。
“糟了,翩翩,我们还是得回去,宇文跋那臭小子还在崖顶上苦哈哈地等着我们呢!”
柳翩翩撇撇嘴:“那就让他等着吧,我找了几天的路,怎么也找不着办法爬上去。”
慕容乾摇头:“虽然我十分讨厌宇文跋,因为他对你不安好心,可是他说他会绝食等我们,我担心我们如果爬不上去,他也会活活饿死。”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可是我们怎么爬上去啊!”柳翩翩翻身立起来,仰头望着高不可攀的黑木崖,心里发愁,她很清楚,宇文跋那人虽然深沉内敛情感很少外露,但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他真的活活饿死了,自己这辈子心也难安。毕竟在她心里,宇文跋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朋友。
一阵狂风卷来,小黑已经捧着很多水果出现在他们面前。
柳翩翩问:“小黑,你要帮帮我,你知道怎么去山顶吗?你能带我们爬上去吗?”
小黑先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柳翩翩犯糊涂了,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还是慕容乾反应快:“它一定知道!只是它舍不得你走。”他嗤之以鼻,嘲笑柳翩翩:“没想到它对你还如此深情,看来如果我晚来几天,你就要嫁给一只大猩猩了。”
柳翩翩还没有反唇相讥,小黑已经拿起一只苹果砸向慕容乾,他躲避开了,嘴里嚷着:“这是什么灵兽啊?为什么人的话它居然句句听得懂!”
柳翩翩拦着小黑,哀求它说:“小黑,你送我们回去吧,有人在山顶上等着我们,如果我们晚回去他就没命了。小黑,我答应你,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瞧你,我不会忘记你的。”
小黑低下沉重而巨大的头颅,仿佛在想心事,许久,终于长啸一声,算是答应了。
它拍拍后背,示意他们坐上来。
柳翩翩冲慕容乾招手,两人都坐在了小黑的后背上。
小黑长啸一声,抓住藤蔓荡了起来,两人一兽,在天地间翻腾爬越,笑声飞扬。
只要和柳翩翩在一起,慕容乾就觉得特别愉快,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
(2)
小黑果然熟悉路径,两个多时辰之后就已经快爬到山顶,它将他们放在结实的藤蔓之上,崖顶已经遥遥在望。
到了告别的时刻了。
柳翩翩对小黑说:“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会来看望你的。”
小黑单纯黝黑的大眼里渐渐滚出晶莹的泪珠,令柳翩翩的心变得更加柔软,没有想到这灵兽竟然比人还要重情义。慕容乾催她不要拖拖拉拉了,柳翩翩只好拍拍小黑,与它道别。小黑点点头,这才呼啸而去。
慕容乾嚷着:“跟一只暗恋你的灵兽哪还有那么多离愁别绪?快朝上爬吧,另一个暗恋你的人马上要没命了。”
嘴里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他却先抓稳了藤蔓,对柳翩翩说:“现在轮到我背你了。我背你才天经地义。”
“不要了,我自己能爬。”
“哪里那么啰嗦呢?你万一没抓稳又掉下去了,岂不会让暗恋你的人和野兽都心碎吗?”
柳翩翩嫣然一笑,乖乖地爬到他的脊背上,搂紧了他的脖子:“嘻嘻,你就是我的小野兽!”感受着背后那团温暖的柔软,慕容乾嘴角也漾起甜蜜的微笑,他抓紧藤蔓,喝了一声:“起!”施展轻功,轻快地攀岩而上。
一盏茶功夫,他们就安全攀到了崖顶。慕容乾刚刚吐出一口气,就听见柳翩翩尖叫起来:“宇文跋!”
他循声而望,瞧见那白衣少年仰面躺在尘土里,紧闭双眸,脸色苍白,已经奄奄一息。
算起来,这已经是慕容乾坠下悬崖的第三日了。
这个傻瓜还真的绝食了。慕容乾探探宇文跋的鼻息,皱眉说:“呼吸断断续续,得赶紧喂他水和食物。”
柳翩翩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桃子,咬碎了,就欲嘴对嘴喂入,慕容乾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我只能这么喂给他吃,不然他怎么吃?”
“不行,换我来。”慕容乾拉开柳翩翩,咬了一口桃,在嘴里嚼碎了,看着宇文跋的嘴,他呲牙咧嘴地无论如何都喂不下去。
忽然,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我来吧!”
只见无双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也容颜苍白,头发纷乱,显然在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
无双对柳翩翩说:“你没事就好,皇上一直在等着你,他喝令我离开,我没有走,但也不敢靠近。”
说完,无双就接过那个桃子咬了一口,嘴里含满汁水,俯下身慢慢度给了宇文跋。
终于,宇文跋的身子动了一动,汁水流入令他神智恢复了一些,柳翩翩急忙握着他的手,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宇文跋,是我,我是翩翩啊,我回来了。”
宇文跋睁开双眸,虚弱地看着面前的柳翩翩,眼里掠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嘴唇蠕动:“回……来……了……”终于气力全无,又晕了过去。
柳翩翩和无双一叠声呼喊起来,慕容乾走上来:“只有背他回去替他救治了。”
他背负着宇文跋朝崖下走去,心里说,宇文跋,虽然你对柳翩翩存有不轨之心,虽然你对东魏存有不轨之心,可是你若死了,我也少了一个绝世对手。所以你要挺住,不可以死。
柳翩翩和无双守候在宇文跋的身边,他依然昏迷不醒。
太医已经来瞧过了,喂了些汤药,叮嘱说,生命倒无忧,但要耐心守护。
慕容乾被小吉利带走了,说因为皇上的离宫宫里已经闹翻天了,慕容乾不得不回去处理国事。他原本想要柳翩翩随他一起进宫,可是看到柳翩翩对宇文跋如此牵挂,他明白柳翩翩是一个重感情的女孩,这一刻绝对不会弃下宇文跋随自己走,所以只好取下身上佩戴的一块黄金令牌,说:“翩翩,你以后拿着这块黄金牌随时可以入宫,不会有人阻挡你。”交代完毕这才不舍离去,回头瞧见柳翩翩一心只惦记着病榻上的宇文跋,心里又有些伤感和嫉妒,宁可此刻躺在病榻上的是自己,能够得到她的体贴关心,身体受些小折磨也无所谓。
日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无双摸着宇文跋的额头,说:“还好,没有发烫。”看着她的眼神,柳翩翩心里一动,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胸无城府的女孩,她问:“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宇文跋?”
无双心里一跳,急忙摇头:“你瞎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喜欢他……”
“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他长得又不难看,为人也不是那么惹人讨厌。姐姐你又没有成亲,和宇文跋不正好是天生一对嘛?”
无双还没来及说话,捧着茶盏的阿坞走了进来,嚷着:“你知道我姐姐喜欢宇文跋,你怎么还成天在他身边转悠?你是存心的吧?”
柳翩翩委屈地说:“我跟宇文跋只是朋友,没有别的关系。”
“谁知道呢?有的女子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就喜欢男人为她争风吃醋,你不会是打算为自己留条后路吧,万一东魏皇帝甩了你,你还有一个西楚皇帝可以投靠。”
无双呵斥妹妹,不许她胡说,柳翩翩知道阿坞一贯的为人,反而不在意。她对无双说:“姐姐,你如果真的喜欢宇文跋,明儿等他醒了我告诉他。”
“别,翩翩妹妹,如果你真为姐姐着想,就不要告诉给他知道,因为……”她微垂下眼眸:“他的心里没有我,告诉他,只是平添羞辱而已。”
忽然,窗口飞来一道灰色影子,是那只猫头鹰,目光炯炯地凝望着无双。无双心里一沉,这一定是楼主来传信息了,楼主耳线遍布天下,他一定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杀死柳翩翩,要来兴师问罪了。
她拉着阿坞说:“你快去厨房煮点粥,我去沐浴一下。”
说完她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坞觉得奇怪,姐姐不是说要沐浴吗,应该去烧热水,为什么反而回自己的房间呢?
她跟在姐姐身后,看姐姐到底欲做什么。
无双来到房间,猫头鹰飞了进来,她从它的爪子上取下纸条,果然是楼主吩咐她速去后院会面的消息。
她来到了后院,不曾察觉自己的妹妹一直跟在她身后。
阿坞觉得疑惑,凭她的江湖经验,她看到姐姐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藏有什么秘密。
果然,透过朦胧的月光,她瞧见后花园的花亭里立着两个人,一位是俊目飞扬神色轻佻的蓝衫少年,一位戴着面具,身形魁梧,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阿坞隐藏在花丛间,远远眺望着姐姐,看着她裙裾轻摇缓步走向那两个人。隐约的对话声被清风托送到阿坞的耳边。
楼主说:“你好大胆子,你知道违背楼主的密令会有什么后果吗?”
无双跪了下来,双手托举长剑:“求楼主惩治。”
楼主淡然说:“你以为我会不舍吗?你说说,为什么不杀柳翩翩,难道你真对她存有姐妹情吗?杀手是不可以有七情六欲的,这你还不知道吗?”
无双说:“无双对柳翩翩并无任何姐妹情,只是楼主你有所不知,慕容乾和宇文跋都喜欢她,留下柳翩翩一条命,也许可以令他们两强相争,而我们可以渔翁得利。杀死柳翩翩易如反掌,可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楼主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他声音粗硬地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本楼主最终是要平定天下,将东魏和西楚一统。不过,无双,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若再违背本楼主的密令,别怪本楼主不念师生情谊。”
无双垂首:“无双遵命。”
她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次终于拣回了一条小命。
楼主手一挥:“你快回去吧,别让人起疑心。”
无双疾步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楼主冷冷地说:“尘曲,你不觉得你的师姐像变了一个人吗?”
谢尘曲垂首而立:“变得有些多愁伤感了。”
“她的心渐渐软化了,这是很危险的事。给我盯着她,一旦察觉她有什么不对,你有权处死她。”
谢尘曲吃了一惊,大师姐是楼主最器重的弟子,也将是“听雪楼”的继承人,没有想到因为这次任务违背了楼主的密令就失去了楼主的信任。
大师姐都这么容易失宠,看来自己以后更要小心翼翼了。
谢尘曲颔首:“遵命。”他又低声说:“只是花丛那里隐藏的那个女孩……”
楼主冷笑一声:“本楼主早已查清楚了,那女孩叫阿坞,是无双的亲妹子,我看,阿坞比她姐姐更适合做杀手,先不用打草惊蛇,留她一条命吧!”
两人随即离去。
待他们离去了,阿坞才从花丛里钻了出来,刚才他们和姐姐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姐姐称呼这个戴面具的人为“楼主”,楼主又提到了杀手两个字,她知道江湖有一个闻名的杀手组织“听雪楼”,难道姐姐竟然是“听雪楼”的杀手?
可真不简单啊,难怪有时候觉得姐姐好像心事重重的。
她潜伏在宇文跋身边,是想杀谁呢?如果只是杀柳翩翩,那倒是千好万好拍手称快,换了是自己早就手起刀落了。
可是如果还要杀宇文跋……那倒是一个难题了。姐姐喜欢了宇文跋,可是自己好像也不巴望他死,虽然他屡次羞辱自己,对自己又无比冷漠,但……她还是不想他死。
也许只是因为他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姐夫吧!
阿坞来到姐姐的房间,见姐姐一脸愁容,她轻轻将门关上,无双问:“怎么还不去休息?找我有事吗?”
“姐姐,你为什么对柳翩翩手下留情呢?如果你真的要杀她,我至少有三百种方法让她死得不露痕迹。”
无双愣住了,脸瞬间变得苍白,她带丝恼怒地问:“你这丫头……在胡嚼什么呢?”
“你和那个楼主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姐姐是‘听雪楼’的人。”阿坞得意地说。
无双急忙将窗户紧闭,这才压低声音说:“你竟然跟踪我?你这丫头好大胆子,你可知道泄露‘听雪楼’机密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这秘密只有你知我知,放心吧,这世间就你我两个人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我阿坞再不知好歹无论如何是不会伤害姐姐你的,我只是想帮你。我知道姐姐喜欢宇文跋那小皇帝,只有除掉柳翩翩,姐姐你才有一线希望。”
“够了,不要再说了。”无双板起脸:“这是我的事情,我警告你,不要掺和进来,否则小命难保。”
“姐姐,我……”
“行了,以后这件事情不许你再提。我累了,你出去吧!”
对妹妹一贯温和的无双,今日一反常态,令阿坞有些气恼,她只得怏怏走了出去。
真是一个笨女人,不争不抢,就等着一辈子做老姑婆吧!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半夜时分,宇文跋终于缓缓苏醒了,睁开眼,月光融融,他清楚地瞧见柳翩翩托着腮,正一眼不眨地凝视着自己。见他醒了,原本含愁的大眼立刻弯成一弧月牙,清脆地嚷起来:“宇文跋,你没死……真的太好了!”说到最后那个字,声音已经哽咽,显然真情流露。
宇文跋内心激荡,但神色依然冷漠如常,声音也冷冰冰的:“我没那么容易死。我这是在哪里?”说完他就要起来,被柳翩翩强行按住:“回到王府了。不行,你还得躺着,我给你喂粥。”
她端来一碗温热的粥,舀起来递到他的唇瓣,他偏头,冷漠地说:“不用,我自己来。”
他接过粥自己喝了起来。他是习武之人,虽然感觉身体擅在复原中,但已没有大碍。
“你真傻,为什么要绝食呢?”柳翩翩埋怨说:“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你的命还真大,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都没事,可见老天爷还要留下你来祸害人间。”一碗粥他很快就喝完了。
一条锦帕递来,替他擦去嘴角的残泽,他略微一怔,微微月光下,面前这女孩娇艳如桃花,眼里充满真切地关怀,他的心也不由得沉醉在这样细若游丝般的温情里,面色却依然未变,冷得像冰。
“慕容乾还真有本事,真的将你救下来了。他人呢?”虽然是情敌,有时候也并不讨厌他,甚至暗暗钦佩,人世间多一个这样的对手,倒并不寂寞。
“他请了太医来医治你,知道你没什么大碍,就回宫处理国事了。你不会责怪他对你不够关心吧,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刚还派小吉利来打探你的病情了。”
“我才不要他关心我呢!我倒是更担心你,宫里那些老臣阻挠他娶你,我可是亲眼所见,哪里像对待皇帝,分明就像教训儿子。论到做皇帝,他可是大大不如我。我身体已无大碍,你还是多去与他相处,他若不娶你,我一定饶不了他。”
“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虽然冷得像冰山,内里却是一盆火,这个世间待我最好的人就是你了。你再休息一会,我也回房睡去了。对了,我还得告诉无双姐姐去,她一定很高兴,你不知道无双姐姐怕你醒不来,流了多少眼泪。”
说完,她就飘然离去。
房间变得安静了,宇文跋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傻丫头,我不是内里是盆火,我只是对你如此。可是你却看不到瞧不见听不着。
他俊美绝伦的脸庞上流露一丝哀伤,却很快被倔强淹没。他永远不会暴露自己的柔软,哪怕在一个人的时候。
(3)
翌日,在御书房处理奏折的慕容乾,听到小吉利的奏报,说宇文跋已经恢复了,微微颔首,吩咐他去御厨拿点鲍菇燕窝之类的去。
虽然是情敌,或许将来还会兵戎相见,但此刻既然他隐身在自己的国土上,好歹也要向他展现下东魏慕容家族的博大胸怀。
忽然环佩轻响,他抬眼一看,是端木瑶,虽然她装扮的端庄温雅,但因为朝廷大臣都在逼他立刻迎娶她为皇后,内心深处掠过一丝厌烦,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端木姑娘,有事吗?”他的语气生分疏离,表面上是客气,其实是一种淡然的抗拒,抗拒她的接近。
端木瑶却语气激动地说:“皇上,听说你因为柳翩翩坠崖而跟着跳下黑木崖,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
慕容乾心想一定是小吉利多嘴说了出去,回头一定要掌这小奴才的嘴:“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万一皇上有什么好歹,这东魏江山怎么办?黎民百姓怎么办?我……怎么办?”她已经泫然欲滴。
“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及了。朕承认处事不当,但柳翩翩对于朕来说重若生命,事到临头也想不了那么周全了。”
端木瑶却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走到慕容乾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皇上,你来听听端木瑶的心跳。”
慕容乾一怔,原本想推开她,瞧见她哭肿的眼,内心又有些不忍,只得说:“端木姑娘,你太激动了……”
端木瑶毫无片刻犹豫,将他温润的手搁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皇上,你听,你听呀,这里,每次跃动都是为了你。端木瑶今生就是为了皇上你才来到这个世间,如果没有皇上,端木瑶的生命也毫无意义。皇上,为什么你的心里只容得下柳翩翩,而容不下端木瑶呢?”
慕容乾想缩回手,而她依然紧紧握着不放,她微启樱唇,努力仰上,热烈贴在他冷漠的唇瓣,慕容乾想要挣扎,却被她用力按倒,倒向一旁的床榻……
端木瑶今日来此已经决定豁出一切,奉献一切,如同慕容乾心里容不下其他女子一样,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寻常男子。那就拿自己做毕生赌注,赢了,她会是权倾天下的皇后,输了,她就万劫不复。
柳翩翩拿着黄金牌,一路无人阻拦,顺利来到了黄金宫,恰好瞧见云洛正被耿如风纠缠。
“云洛,你就带我去见见你的妹子云儿姑娘吧!”
云洛瞪了他一眼:“她不想见你。”
“我到底哪儿不好,她如此不待见我?”
云洛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身上幽幽的香气飘入耿如风的鼻孔,他耸耸鼻子,忍不住“阿嚏”打了个喷嚏。
云洛急忙闪开,捂着鼻子,带丝不耐烦地说:“你打喷嚏怎么不捂着点儿。”
柳翩翩瞧着他们,同样穿着一等护卫银白色绣着丹顶鹤的官服,云洛穿起来那叫一个风情万种,用鲜红的腰带束紧“*”,腰带下佩戴着好几件小玩意儿,足上蹬着又是那名靴起云靴,粉白粉红,纤尘不染。而耿如风呢,穿得规规矩矩的,脸庞被太阳晒黑了,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终于,云洛瞧见柳翩翩了,他欢快地奔了过来,拉着柳翩翩的手:“前儿我听小吉利说了才知道,你竟然掉下黑木崖了,把人家给吓坏了,至今小心肝还在扑腾扑腾的闹腾呢!你说你怎么就跟小时候一样淘气呢,命都会被你玩没儿去。”
耿如风走过来,规矩行礼问好。
柳翩翩打趣说:“云表兄,你可不要欺负耿护卫,人家将来可是要做你妹夫的!”
一句“妹夫”顿时令耿如风眉开眼笑,一旁的云洛只好连连使眼色,说:“我妹子才看不上粗人呢!你是来见我的呢还是来见皇上的?”
“我来见你,顺便见见皇上,他在哪里?”
云洛撇撇嘴,酸溜溜地说:“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如今心里哪里还有我?我带你去见皇上,他此刻在御书房呢!”
说完也不和耿如风打招呼,就带着柳翩翩朝御书房方向走去。
柳翩翩惊讶地问:“怎么,耿护卫现在还不知道你就是云儿吗?”
“这人真的是死板,我暗示多次了,可是他根本就不懂我的暗示,一心只惦记着我那花容月貌的‘妹子’。其实也不能责备他,谁让我长了一副倾国倾城貌呢,唉,天生丽质难自弃,我跟你说,人若长得标致有时候是一种悲哀,人家就只会看你的外表忘记了你的内涵。”
柳翩翩差点呕吐了:“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表兄,这辈子你别想了,下辈子做女人我们再来比谁比谁标致吧!”
“翩翩,皇上究竟哪里好?我究竟哪里不好?你喜欢他不喜欢我?要知道小时候我们可没少玩过娶亲,你怎么就忘记了我们的盟誓呢?”
柳翩翩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小时候是我扮新郎官,你扮演新娘子好不好?不给你扮演你就哭就闹就上吊,哭得那个伤心哟满世间的水都飞你脸上来了,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忽然间就成了一代武林高手皇家护卫了。一定是你家没少塞银子给主考大人。”
云洛白瓷一样的脸颊上飞起一朵粉红色红晕,桃花眼一闪:“所以我才说人长得标致就容易被人忽略内涵,人家练功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喏,御书房到了,要不要我替你禀报一声?”
“不用了,让我给皇上一个惊喜!”柳翩翩放轻了脚步,推开门……
投入眼帘的却正好是那样不堪的一幕:
身穿薄纱的端木瑶压在慕容乾身上,慕容乾双手推着她,落在柳翩翩的眼里却仿佛是他在抱着她……
柳翩翩的笑容凝固了,眼泪迅速滚落出来。听到动静,慕容乾向外一望,急忙唤出来:“翩翩……”
“慕容乾,算你狠!”柳翩翩扔下这句话转头就跑。云洛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他探头一望,瞧见端木瑶和皇上在一起,暗自吐吐小舌头,小声叹息:“男人哟,就是这么不可靠……”
慕容乾急忙追了出去。
“翩翩,翩翩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他大喊着。
柳翩翩在前面飞奔,不停地抹着飞溅而出的泪水:“我不听,我不听,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大骗子!”
慕容乾只好使出轻功,一个翻身掠到了柳翩翩的前面,柳翩翩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了他温暖的怀抱。他伸开双臂,紧紧搂住她:“傻丫头,你还能跑哪里去呢?无论你去哪里,都跑不出我的心里。”
“呸,这样的甜言蜜语你留着给你的皇后娘娘说吧!”柳翩翩使劲挣扎着。
“我的皇后娘娘就是你啊,只有你,才配得上立在我身边,与我携手俯看天下。”
“那你还抱着端木姑娘卿卿我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咬她的嘴巴。”
慕容乾伸手发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如果我那么做了,我就掉到水里变成一个千年乌龟大王八,成天驼着你这个天下第一的仙女在海里飘啊飘。”
柳翩翩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用力捶着他:“那下回不许再和她这么亲密了,和别的女子也不可以……”她声音变得羞涩:“因为我不喜欢。”的确,此刻的她鼻子酸溜溜的,眼眸里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终于明白,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就是将他像种子一样种在心田里,只容许自己守护耕种,不能让旁人沾手,甚至多看一眼也不可以。
慕容乾将她拥入怀中,明亮的眸子满含深情,低声说:“知道了,这句话我会刻在心里,老了也不忘记。”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云洛撇撇嘴,嘀咕:“坏男人哟,嘴巴就像抹了甜酒……”蓦地,他感觉到什么,仰头张望,果然瞧见西南角大殿上有一道浅灰色淡淡的影子,他尖利地嚷起来:“不好,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他抽出佩剑,一飞冲天,向那道灰色影子扑了过去,即使是抓捕刺客,他的姿势也是那么优美、轻盈,仿佛像一位飞天的“女神”一般飘逸……
慕容乾稳稳护住柳翩翩,笃定地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柳翩翩含笑凝望着慕容乾,她知道的,只要有他在,即使身处滔天骇浪的中心,他也一定会带着自己安然闯过。
所以她不惊不谎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