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不诗出现在悬崖上的时候,抱着于珊瑚,看见了钱宇,她挑眉,“不好意思,起来刷个牙洗个脸,来晚了,让你多活了会儿,浪费了不少空气,是我的错。”
钱宇看见突然出现的陆不诗,心里一惊,因为她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突然出现,钱宇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问了一遍,“你是什么东西!”
他克制不住打颤,陆不诗笑笑,“我还以为你要问我,魏斯去哪儿了。”
陆不诗看着她,“你就算不问,我也会告诉你。”她开口,“我不但要告诉你,还要送你一块儿去见他。”
黑暗中的那人终于站出来了,陆不诗侧过头看去,瞳孔一缩,那人打招呼,用的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古怪的发音,他说的是,“好久不见,0100。”
陆不诗眯着眼睛,“你是谁?”
那人道,“你又忘记我了,没关系,我可以再做一遍自我介绍。”
“我是你最不想见到的……”
陆不诗道,“我不想见到的东西多的是,你是哪根葱?”
“是你最不想见到的那根葱。”
那人说话弯弯绕绕,就是不挑明,陆不诗本能的厌恶眼前这个人。
那人走向前,“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来帮你想起来。”
他手里出现了陆不诗常用的银蓝色的宇宙介质,这些星尘就像有意识一样,把陆不诗围绕起来,让她动弹不得,她抱着于珊瑚,动作慢了一拍,有所顾忌,于是没能挣脱介质的控制。
陆不诗原以为这些东西能要了她的命,但是她发现,这些东西把她围起来之后就没有动作了,一瞬间,陆不诗的眼前一黑,进入了一个黑色的空间,她四下摸了摸,入手皆是十分柔软的物质,陆不诗突然听见有人说话。
“我看他们就是找死!想死的话送他们一路,省的在我眼前心烦!”
她听得出来,这是大雕的声音,陆不诗仔细听,又有另一个人说话,语气张狂,冷冷淡淡,“一刀送它们进深渊。”
陆不诗浑身都僵住了,这个声音,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眼前一亮,终于看清楚身边的事物了,这是在一艘宇宙军舰中,大雕坐在主驾驶的,位置而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看着那个自己,头发是白色的,扎在脑后,穿着银色特制的战衣,翘着一只脚,最重要的是,她怀里抱着的一把长刀,纯黑色的,粗略一看有两三米长,阴森的吓人,陆不诗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这把刀是深渊里的陨石打造的,上面附了各种各样繁杂的公式,操作起来非常困难,它相当于是一个巨大的,压缩的毁灭性武器。
这把刀有个名字,管理局将它命名为‘神启’,意思是,只有神才能操作的东西,神的启示录,一旦使用,带来的后果不可估计。
这把刀几百万年前,随着那场谁都不敢提的战争之后,已经消失了,陆不诗手心里有冷汗,她前段时间想起来一些东西,知道自己也许可能参加过曾经著名的降维战争。
陆不诗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抱着刀坐在副驾驶上,前面的显示器显示出来的,分明是宇宙管理局的军用战舰。
她可没想起来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顶多是个炮灰,可是这刀放在炮灰手里,怎么说也不合适。
陆不诗还在思考,东海湾上控制住她的黑影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是你的刀。”
陆不诗道,“没写我名字,怎么就是我的了,我说不定是帮忙保管的。”
“全宇宙只有你能用这把刀,并且。”他停顿了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你用神启毁灭了一个星系的文明。”
陆不诗嘴唇蠕动了两下,没说话。
眼前的画面一转,那个自己手里的神启被黑色的星尘包裹住,随即一刀挥下,整个星系变成了一副薄薄的二维画面,刀锋过处,寸草不留,生物死绝。
黑影道,“红云港的覆灭,壮观吗,你应该在书上看到过,看到过吗?”
“我记得管理局不限制你阅读书籍。”
黑影接着调动画面,他道,“白马、蔷薇、沃伦……”他一个一个星系往下数,“还有白沼泽,你应该对这里印象深刻,你是在这里被抓住的。”
“杀戮从这里停止,管理局翻遍了整个宇宙,终于找到了克制你的东西。”
陆不诗双眼空洞,喃喃自语,“z8……”
黑影道,“是的,这物质很稀少,它们能找到的仅仅那么一点,但是用来困住你足够了。”
“它们用了多少……”
“足够你困住你那么大的一个星球。”黑影说,“你是不是在疑惑,为什么不杀了你?”
“要是能杀了你,它们早就动手了,把你关进深渊里,你都能爬出来,还有什么能关住你的。”
“说起来真是可怕,你是怎么从那个死亡空间里出来的?”
“哦——”黑影点点头,“我忘记了,你的思维已经被z8混乱过了,你大概拥有很多不是你的记忆,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了。”
“等你全都记起来的时候,我会放你走,然后你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像从前一样,闹得天翻地覆。”
黑影说到这里,克制不住的发抖,让0100记起一切,记着她是如何从红云港开始,挑起了一场可怕的、毁灭性的降维战争。
陆不诗开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影道,“谁知道你为什么,你得问问你自己,也许开心呢。”
陆不诗并不清楚自己的过去,她能想起来的一点,仅仅是一点,但是像这样将所有的东西血淋淋的剥开来,放在她的面前,逼她直视这些事实,这是第一次。
陆不诗第一次感到了惶恐,黑影退出了这个空间,把陆不诗一个人留在里面。
他走出来之后,看见了东海湾的空地上,莫名的多出来一个人类,他当然不在乎这个人类是谁,也不在乎这个人类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只关心在空间里的0100。
几分钟之后,陆不诗终于出来了。
叶深只是路过东海湾的时候,看到上面一团暗黑色物质,活像什么科幻片里面的东西,好奇心十足的叶深把车停在路边,徒步走了上去。
这一走不得了,他先是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从那团物质里面走出来,叶深腿一软,这种超出了他认知的神秘事情,吓得他转身就要跑,结果下一秒,陆不诗就从里面走出来了。
他要逃走的脚步如同被定住一样,半分动弹不得。
叶深压住了心里的恐惧,走上前拉住了陆不诗,“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
陆不诗回头看他一眼,这一眼从眼底都是寒冷彻骨的,叶深险些放开手,他怒道,“跟我回去!”
陆不诗任由他拉了两部,叶深看到了远处倒在地上的于珊瑚,还有拿着□□的钱宇,以及之前从那团黑色物质里走出来的黑影,他无论找什么借口都很难解释眼前这一切,只能先带陆不诗走,然后再慢慢问清楚。
哪知道陆不诗挣脱了他的手,淡淡的说,“我不是陆不诗。”
叶深还以为他在赌气,陆不诗总是对他赌气,撒娇,他这时候不好发脾气,皱着眉头,“行了我还不能管你了是吧!”
陆不诗摇头,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对他说了,“陆不诗已经死了,我不是她。”
叶深干笑了一声,“跟我走,别神神叨叨的。”
陆不诗道,“你心里既然已经相信了一半,为什么不选择全部相信。”
叶深捏紧了拳头,他沉默了很久,浑身从轻轻的颤抖,变成了幅度巨大的抖动,说话的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骗我……”
陆不诗,“你早就起了疑心,自己猜了一半,我只是把另一半说出来,何来骗你一说。”
叶深在抬头时,已经满脸泪痕,他眼眶发红,“陆不诗呢,那陆不诗人呢!她去哪里了?她在哪里?”
陆不诗淡淡的开口,“死了。”
“我说了很多遍了。”
“陆不诗死了。”
她补充道,“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你也不用问我。”
叶深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占用这具身体……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黑影道,“这哪儿来的虫子,烦死了,杀了干净。”
陆不诗皱眉,甩开叶深的手要往前走,叶深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陆不诗死了。
他是个无神论者,至少曾经是的。
他是个能接受现实的人,也是曾经。
叶深无法接受陆不诗已经死去的现实,他的心脏犹如活生生被挖走了半块,如何死去,何时死去,他已无暇思考。
陆不诗是他看着长大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阿深哥哥,一跟就是十几年,后来他的母亲被陆不诗的养母撞死了,打了一场又一场的官司,最终什么也没得到,他尽管知道了这事儿不怪陆不诗,可他控制不住,就是不愿意看到她,所以一改曾经的态度,总是对陆不诗恶言相向,总是挑最难听的话戳她的心,总是做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给她看。
甚至在陆不诗死前的那个晚上,他和白茫茫交往了。
陆不诗好意提醒,“她死的那个晚上,你和白茫茫在一起,她忍不了,是自杀。”
是啊,叶深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诗诗从小就高傲的不得了,自尊又强,这样的人,总是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底线。
“我做了些什么……”
叶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深爱陆不诗,曾经是,现在也是。
但是命运总是捉弄二人,他想见她,所以总是给陆不诗留有希望,他可耻的——在看见陆不诗追着喊他的时候,感到开心,在陆不诗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时候,感到满足,但又不能许诺她任何东西,哪怕错的人从来不是这人——这可怜的自私最后害惨了陆不诗。
叶深做错了很多事情,他一步一步的做错,把陆不诗逼上了绝路,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这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吃。
人总是这样,在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哪怕天大的误会,天大的埋怨,在死亡面前,都显得渺小。
叶深愣愣的看着她,这个已经成为0100的陆不诗,他无力的开口。
“把她……还给我……”
“你把她还给我……”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