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民给小儿子擦了擦嘴,苦笑了下,说道:
“可不是又犯了,邻村那婆子发疯叫她看见了,回来就不对劲了,跟她说话也不听,好在还知道饿了吃饭,可吃了饭就坐不住了,总往外头跑,兴盛看着你小弟,我得跟着看着她,不然也不能放心。“
说着,顿了下,接着道:
“我觉得,这回比上回严重了些。”
看着张兴盛嘴角的笑僵了僵,随即整个脸蛋儿都耷拉下来,垂着脑袋不吭声,心里也不好受,大人出了事儿,连累小孩儿看着都不像小孩儿了。
灵晨问:“现在在哪儿呢?我妈她一个人没事儿吧?”
张天民喝了口汤,道:
“村口破庙门口呢,正跪着呢,说是土地爷跟她说话儿呢。我让别人看着一会儿,吃了饭就过去。“
这般荒谬的话听在耳朵里,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得笑出声来,只是灵晨只觉得心里头酸的不行。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着张兴盛扒饭的声音都没有,灵晨想了下,看着张天民疲惫的面色,商量道:
“我听人说,省里有治这个病的医院,我妈这病再耽搁也不好,不行咱们送她去看看吧。”
他们这村子背靠大山,偏僻的很,可不是没有出去的人,尤其前几年知情走的走,村里人出去闯的,也是不少,外头的事儿听外头回来的人说过一嘴的,灵晨听了一耳朵,也是记下了。
张天民愣了愣,看着灵晨半晌,迟疑的开口,道:
“你妈这病……犯糊涂,脑子不清楚,大夫能治好不?”
灵晨耐心的说道:
“能不能治好的,咱么现在也说不清楚,让大夫看看,总不能比现在还坏吧,既然有医院,有医生,肯定有法儿治疗,再不济,还能吃药叫她睡一会儿吧。“
张天民垂头想着,一下子没出声。一旁张兴盛突然抬起头,大声道:
“爸,听我姐的,送我妈去医院看看吧,我姐说的对,要是我妈能睡一会儿也好呀,她都几天没睡了……我都不敢对上我妈那眼神儿,眼里头冒光,看的我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可吓人了,都是没睡觉害的。
张天民扭头看着大儿子,神情愣愣,好一会儿转过脸来,抹了把脸,叹气道:
“送吧,看这情况,不送也是不行了,马上寒假过去,兴盛就该上学去了,我得看着兴放,再有你妈,也是顾不上了。”
更重要的是,要是真因为他不懂得给孩子他妈送医院,耽搁了病情,他后悔都没地儿去了。
灵晨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拽着张兴盛坐下,嘴里道:
“嗯,回头我去打听打听,您跟我爹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送去的好。”
她一个小闺女儿,多余的就不参与了。
张天民怀里的小儿子还听不懂这些话,只是吃饱以后,嘟着小嘴儿一个劲儿的往他爸怀里蹭啊蹭的,张天民低下头笑笑,轻轻拍着小儿子,默默的又叹了口气。
屋里正静着,忽的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闪了个人影,冲着屋里大声嚷嚷,
“叔,姐,村口闹事儿了,有人扯着我婶子,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灵晨一下子窜到屋外,门口顺手提了把斧子,毫不停歇的往村口赶去。
张天民慢了一步,反应过来,一下子窜起来,把小儿子往满脸焦急的大儿子怀里一塞,交代了句,“你看着家,哪儿都别去。”
然后,两步到了门口,忍着心里慌乱拍了拍报信儿的小丫头的脑袋,飞快的说了句,“叔家里有饭,吃了再走。”
罢了,一转身就沉下脸,扛了把门口后面儿的锄头,脚下飞快的往村口跑去。
灵晨脚力快,到了村口时候,都不带喘粗气儿的,老远的就看见张玲子抱着棵树不放,一边儿一个驮着肩膀的男的扯着张玲子的袖子往外头拽,嬉皮笑脸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待仔细一看,这男人不是村里的,好像是邻村一个二流子,偷鸡摸狗的不干正事儿。
看着张玲子就要抱不住树干,一脸恼怒的冲着男人脸挠去,那男人不妨,笑着时候猛地一声惨叫,顷刻便变了脸,挥着巴掌就朝张玲子扇过去。
灵晨一看,再顾不上多想,手一抬,斧头就挥出去,准头不错,刃尖儿正好砸在那二流子跟张玲子中间,落在那颗和抱粗细的大树上。
正在怒骂拉扯的两人都是一僵,张玲子回过头来,看着来人,顿时一喜,扯着嗓子赶紧叫道:
“灵晨,快儿,快叫你爸来,揍死这不要脸的混蛋,揍死他。”
灵晨已经到了近前,越过愣着跟木头一样的男人,抬手重新取了斧子下来,握在手里,拉着张玲子退后几步,叫她藏在自个儿身后,一边儿道:
“不用叫了,我爸在后头呢,一会儿就到。”
张玲子扯着灵晨的衣裳,眼睛狠狠地盯着二流子,嘴里小声嘟囔道:
“那咱们赶紧回去,先回去。”
她们两个女的,可是打不过一个大男人。
张玲子神志不太清醒之后,力气却大的出奇,不然也不能纠缠到现在,可灵晨纹丝不动,只冷冷的盯着那男人,瞅着男人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悠,视线慢慢的移过来,手里的斧子紧了紧。
那二流子咽了口口水,一看是个小女娃,再瞅瞅后头挡不住身形的女人,刚才满心的恐惧抛到脑后,摸着下巴嘿嘿笑了几声,不善的盯着俩人,恶意满满,
“闺女儿哪家的呀?嘿嘿,这是你妈?长得怪不像……不过都好看的很,怎么着?你也跟着你叔走吧。”
灵晨冷静的出奇,只当这二流子是放屁,开口问道:
“你来前,没打听我村里情况吧?”
有主的人,也敢胡来!
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咧着嘴乐呵呵的,却是盯着张玲子不妨,嘴里不干不净道:
“啥情况?你妈就是个傻子,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道。我带走个傻子,那就是帮你家里忙,就是你爸,说不定还得感谢我,回头娶个黄花闺女儿,那才美哩,嘿嘿……”
二流子叫李狗,动手之前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这十里八乡的啥事儿都瞒不住,这村里有个傻子的事儿,他老早就知道了,远处寻摸了半天,见没人看着,就想着肯定是她男人不耐烦了,不想要了。
可这女的,傻是傻,可看着好看哪,脸蛋儿还挺白,带回去照样不耽搁生儿子,就是不想要了,再转手,又是一笔……
想着,李狗笑的眼都眯起来。
灵晨不知道李狗脑子里想什么,可一看他满脸猥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再看他眼睛不离张玲子,心里头一团邪火冒上来,手里一紧,握着斧子就正面劈下去。
李狗看这架势,登时就是一惊,下意识的抬着胳膊挡,扯着嗓子还吓唬人,
“你敢,嗷……”
胳膊一疼,李狗腿一软,跌坐到地上,低头看着血红一片的胳膊,捧着眼泪鼻涕就下来了。
“妈的,你还真敢砍,个小畜生,看我不弄死你。”
灵晨看着斧头上的血迹,眼神儿都不动一下的,只蹲下身子,借着李狗的衣裳把血迹擦了个干净,看着李狗遮掩不住的满眼害怕和恨意,灵晨慢悠悠的把斧头架在李狗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惊的李狗顿时一个激灵,浑身僵住再不敢动弹了。只眼珠子直溜溜的转着,瞪着灵晨,恶狠狠地道:
“你敢,你要敢杀了我,你也得偿命。你家出了杀人犯,你一家子都得叫人吐沫星子埋了。”
灵晨一手撑着脑袋,拿着斧子的右手动都不动一下的,歪着脑袋,慢吞吞的说道:
“我爹姓柴,是后头这片山的守山人,你说的对,杀人可不好,不过,把你弄晕,往山里一拖,回头你连骨头都能叫狼嚼碎了,野兽吃人,这就没办法了,对不对?”
附近姓柴的,也就柴老爹一个,灵晨一出口,李狗就愣住了,眼睛瞪的溜圆儿,牙齿都打颤,
“你是柴家那小闺女儿?砍死野狼那个小闺女儿?”
前些时候,外村里有人上山迷路了,有人求到柴老爹这儿,灵晨也跟着去了,柴老爹扶着那人,野狼从后头偷袭,眼看着嘴都要咬上柴老爹的脖子,让灵晨拼劲全力,一刀劈到狼脑袋上,而后连着几刀砍的野狼死的透透的。
这事儿叫当时山上那人看的正着,回去一说,临近这些家,再没有不知道的了。
柴老爹原先杀过小日本的,儿子又是烈士,等闲没人敢惹。
尤其,柴家小闺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是那些个不务正业的,也不敢胡乱招惹。
李狗也听过柴老爹的名儿,再一想刚才这丫头眼都不眨,斧子就下来了,见血也不惊不慌的,脖子后头都犯凉了,知道自己碰见硬茬子了,再不敢耍狠,心里头暗骂一声,脸上一变,苦着脸小心赔罪,
|“小闺女儿,额,不是……柴丫头,也不是……就是,小姑奶奶,是我不对,我瞎了眼,糊了心肝儿才办蠢事儿,你饶了我这回罢,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这下子,他再不敢往张玲子那儿瞥了。
张玲子探着脑袋看着,见男人一脸怂样儿,猛地上前,冲着李狗踩了好几下,嘴里还叨叨道:
“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踩死你,踩死你。”
踩完,又跳到灵晨身后,缩着脑袋不出头了。
李狗正满心满肺的后悔求饶,再顾不上,冷不丁叫人踩到身上,反而没回过神来。
灵晨却是暗暗的抽了抽嘴角,看这灵活劲儿,压根看不出有病。
这时候,张天民也赶到了,见这情形,愣了下,瞅了眼李狗胳膊上的伤口,还有衣裳上的血迹,随即视线转到灵晨跟张玲子身上,见俩人没事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是紧绷着,上前一步,顺手接过斧子,另只手把灵晨往后头一捞,自个儿阴着脸对上李狗,直把李狗看的直哆嗦。
灵晨站在张天民后头,把事情说了一遍,张天民黑着脸,不善得瞪着李狗,沉默了一会儿,阴着声音,沉声问道:
“谁让你来的?给了你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