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妈妈袁秋正在园子里自己开垦的那片蔬菜地里除草捉虫。
袁秋今年四十七岁,因为经常这样子劳作,心态也好,所以虽然比安小薰大了五岁,但是看着并不比养尊处优又时时保养的安小薰老。
袁秋二十岁嫁给胡国栋,跟丈夫离婚的时候也才二十八岁,不过是比他现在大一岁而已。
多么美好的年华啊。
可她却选择了独身,就这样子一直过着清苦的生活。
这个清苦不是说家境清贫,而是指情感方面。她从二十八岁开始,就再没有品尝过男女之情了。
胡为那个时候虽然才八岁,年纪小,但是不等于他不懂事。他从来没有表示出不准母亲再寻第二春的意思。并且,当时也是他自己选择跟父亲一起过的。他就是不想自己成为母亲梅开二度的拖油瓶。
但是,胡为虽然没有跟着她,袁秋却依旧选择了独身。
后来胡为十分后悔,早知道母亲这样子决绝,当初就不该选择跟着父亲过。
肯定当年他的选择,深深伤到了母亲的心,她只是从来没有说出口罢了。
胡为明白,自己是亏欠母亲的。所以长大了后,他尽他所能的从物质方面补偿母亲。至于情感方面,他也不可能对母亲撒娇,只好竭尽所能的顺着母亲的意思办事情。
只除了一件事情,他拖着,一直尚未遂母亲的意。
这事便是他的婚姻。
他觉得他是受了父母婚姻不顺的影响,所以才拖着不结婚的。
对于父母和安小薰三人的恩怨纠葛,胡为不是不清楚内情,他只是选择性的只记住一些事情罢了。有时候为了欺负安然理直气壮,他还会扭曲事实。
胡国栋原本只是个山旮旯里的穷小子,并非出身良好的豪门子,他本质上就是个现世陈世美。
他跟母亲袁秋的关系,就是凤凰男娶了孔雀女的关系。
遇到袁秋前,胡国栋和安小薰就好上了。他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还是青梅竹马,感情十分好。可是两个人的家境都很清贫,安小薰家里比胡国栋还差。
那个时候好像是刚刚恢复高考没多久吧,安小薰家里面根本供不起她继续读书。所以,一个去上了大学,一个辍学在家。
两个人虽然相爱,但是穷家子与穷家子结合,以后肯定会更穷。于是,上了大学的胡国栋就去勾搭了袁秋,而安小薰也嫁给了一个有点钱的老男人。
一对鸳鸯就这么因为贫穷的生活,孔雀东南飞了。
袁秋当时家里有钱。胡为的爷爷头脑灵活,下海经商做了点不大不小的生意。袁秋又是家里面的独女,所以胡国栋选择了做上门女婿,胡为爷爷就将家产的一大半送给了胡国栋。
后来胡为的爷爷去世了,胡国栋家产也到手了。就是在那个时候,安小薰带着个私生女找上门来了。
安小薰求袁秋成全她和胡国栋,说他们的情比金坚,说,看,我们两个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袁秋那时才晓得,胡国栋和安小薰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人私下一直勾搭在一处,从未忘记过彼此。
袁秋只觉得自己明明这么善良的人,竟然就这么好似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棒子。
她既不可能接受胡国栋再娶个小老婆,更不可能接受自己才是那个小老婆的事实。
虽然她的儿子比那个女人的女儿大,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先来后到的女人啊。
骄傲的她,选择了离婚。
这在多少人看来,都是极傻气的行为。
但是袁秋还是坚决的离了。
安然是说得对的,母亲确确实实是心灰意冷了,才选择了这么做的。
不然你看,家产给了你,儿子也给你生了,人美脾气也好,都这样子也未能得到你的心,未能阻止你和一个嫁过人的初恋再度往来,他们俩还在一起了那么多年。
这样的男人,你还坚持留着过清明吗?
胡为也是看得明白的,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瞧见胡为一个人回来,袁秋直起腰,疑惑的问道:“阿为,怎么欢欢没跟你一起回来啊?不会是你惹她生气了,她就回家了吧?”
胡为一边抛接着车钥匙,一边往屋里走,没走心的回道:“哦,正好逛街逛到了她家住的那个小区附近,就顺道直接送她回去了。”
袁秋顿时气得叫唤:“哎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难道我叫你带陆欢来,就只是为了吃顿中午饭的吗?”
“难道不是吗?妈,明明昨天的电话里,你叫我带她来一起吃午饭,帮你解决你的排骨莲藕汤的啊。”
“你这个死孩子!我打死你,你气死老娘了!”袁秋追进客厅去,作势欲打。
“哈哈哈……”胡为大笑着避过母亲。
忽然,一道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鼻孔里流出来,胡为本能的用手去捂。
“哎哎-,这是?哎呀,阿为,你流鼻血了!”
胡为也看见了刺目的深红色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他急忙仰起了头,又伸手去摸索茶几上的抽纸。
袁秋慌忙丢掉手中的除草工具,将餐巾纸扯了好几张递到他手中,口中不忘责备道:“哎,你喝不了那么多就少喝点啊。看嘛,出大事了。”
听话听音,胡为知道自己流鼻血好像跟他这老妈脱不了干系了。
他仰躺在沙发上,一边用纸捂着鼻子,一边无奈的问道:“妈,那排骨莲藕汤里,你还放了什么?你是不是欺负我正好感冒了,就闻不出味儿啊?”
“自然是这样喽。”袁秋大方的承认道,“要让你闻出味儿了,你还会喝?”
“妈,你真是多事得很!”
“哎---,不过就是些补品而已,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而且,我也只是想助你和陆欢一臂之力。谁叫你吃了中午饭就将人给送走了,害我白忙活了。她要是还在,你屁事没有!”
“补品?!”胡为哭笑不得,“你不止炖了大补汤,补得我流鼻血,你还忙活了撒?”
“就是,就是……还给你们准备了洞房……”
“……”胡为简直要崩溃。
他胀得满面通红,顿时失声叫道:“你要这样,下次我再也不带她来了!不,我也不来了!真是,你……哎,你好烦!”
他干脆抱着纸巾盒跑到阳台去,不想再看见这个妈。
袁秋却在后面追着他连连解释道:“你的岁数不小了,和陆欢在一起也不短的日子了,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现在的小年轻,人家好多见一面就上床的多了去了。哪里像你?多年来跟个苦行僧似的,老妈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某些方面不行。还是说,你喜欢的不是女人?”
“妈!”胡为掩面哀嚎,“我正常得很!”
“那你和陆欢怎么一直没有那个?”
“……我和陆欢怎么样你又知道了?!”胡为那张英俊的脸红得要滴血。
“我当然知道。我问欢欢了啊,她说你一直都没有和她那个。”
“……”胡为咬牙低吼:“那女人怎么回事?怎么这种事情也跟你说?”
“欢欢都不难为情,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胡为受不了了,看鼻子里再没血流出来,就进卫生间去洗漱了一下,然后捞起西装就往屋外走。
“哎哎哎,你干嘛?”
“我去加班!”
“今天是周末,你加什么班?你就是整天只想着工作,才和陆欢没时间亲近的!”袁秋急忙拉住儿子。
看他一脸不耐烦,只得妥协道:“好好好,我不说你和陆欢这档子事了。但是今天是星期天,儿子,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昨天不是才从美国回来吗?身体要紧。”
胡为叹了口气。
想想也是,傻傻的拼命这么多年,他得到了什么?他似乎至今都一无所有。
他的精神好空虚……
遂将西服丢在沙发上,道了声“我去补个眠”人就回自己房间了。
也许是今天陪着陆欢看车,逛来逛去,人太累了,胡为一沾上床就睡着了。
睡着了的他,做梦了。
梦中的场景古色古香。
胡国栋穿得像个土财主,他也穿得像个土财主。
土财主胡国栋牵了个小女孩儿走进他的书房。
那女孩儿着对襟有牡丹暗纹的月白色襦裙,梳着两条小辫子,肌肤赛霜。
她长着一副乖巧文静的模样,一句话不说,只忽闪着一双狡黠的杏仁圆眼,好奇的仰着小脸儿看着他。
他正在书桌后面正襟危坐,拿着本《三字经》,其实书壳后面是本《三国演义》。
土财主爹说:“吾儿,今日爹爹给你带了个童养媳来。自今日起,她就伺候在你身边,你要好生待她。”
土财主爹转身一出房门,那小女孩儿突然一咧嘴,对着他露出森森的白牙,然后:“嘎嘎嘎……”
胡为吓得一个激灵,脚弹了下,人瞬间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茫然的仰面躺了半分钟,胡为才终于回到了现实。
类似的梦已经做过好多回了,他都数不清楚次数了。
梦中的场景变换来变换去,有时候就像这次这样古色古香,有时候洋里洋气,有时候土眉土眼,还有的时候很神奇的在黄土高坡的窑洞里……总之环境在变幻,摆设也在变,穿着跟着变,……但唯一不变的是梦中那个小人儿一直都在。
还有,梦里面有时候是爸,有时候是妈,反正总有个人告诉他,那个小人儿的身份是:他的童养媳。
胡为掩面闭眼,懊恼万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发誓,他真的真的只想过一次,就是安然第一天到他们家的时候,他那天脑壳有包的以为,她是他爸给他找的童养媳。
真的就那么自作多情了一回而已,为什么这些年来老是做这样的梦?为什么?!
只是很快,他的幻梦就被人无情的摧毁了。
现实世界里,父亲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是他的妹妹。
就好像她突然发出的那声恐怖的笑破坏了她文静乖巧的表象一样,太令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