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琳搀扶着卢伟迪,胳膊肘一提,推开了医务室虚掩着的房门,脚后跟还没站稳,就看了背对着自己的韩辰宇,医务处的白医生正在给韩辰宇包扎头部的伤口。
一定是很严重的伤口!
童琳看到韩辰宇耳垂上,脖颈处,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同学,依我的意思,你还是应该去市医院拍个CT片,毕竟伤在头部,若是有什么隐藏的问题,也能及时查出来。”白医生包扎完了,回身去取东西,不经意间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童琳和卢伟迪,“怎么?又来一个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的?”
“是,是。”卢伟迪极为不自然的点点头。
对于学校暴力事件,同学之间是具有高度默契的,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惊动老师、校工们。
向老师打小报告这种行为,在同学之间是被视为最可耻的,如果做了,一般在校期间都不会有什么好处境。
况且,即便老师知道了,又能真正改变什么?老师很忙的,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只罩着你!老师的爱是需要广泛洒向天和地的!
而一向世事洞明的白医生,用脚趾头想都能预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倒也不想拆穿,他可不是多事的人,只是耍嘴皮子的功夫却是半点不会闲着,“看来,咱们学校的楼梯很受欢迎啊,谁都想上去滚一滚,别人都去滚床单了,你们倒是喜欢滚楼梯。”说完,还不忘重新审视一番卢伟迪和韩辰宇。
听的卢伟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而一旁的韩辰宇却全然没有当回事,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还不快进来。”白医生招呼着。
“嗯。”卢伟迪低头看了一眼杵在原地的童琳,然后就开始慢慢挪动身子,可谓一步一艰辛,一步一从容,他知道,对于现在的童琳来说,看到韩辰宇那副模样,恐怕是已经到了五魂六魄齐齐出窍的境界了。
白医生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两步并做一步的来扶卢伟迪,嘴里碎碎念着,“现在的小姑娘啊,还真是,见着俊一点的男生,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喽。”
而童琳对于卢伟迪的一举一动,和白医生的调侃,丝毫没有留意到,因为在她看见韩辰宇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就只剩下韩辰宇。
只要有关涉及到韩辰宇的,童琳觉得自己就全然不是自己了。
就像现在,童琳的手脚如同被人五花大绑一样,动弹不得,嗓子眼像堵了什么东西,干哑难咽,而心却是在一个劲儿的“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着,按耐不住的澎湃着。
韩辰宇回身,和童琳的目光算是撞了个电火石花。
一旁站着的吴桐,看看韩辰宇,再看看童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多余过。
韩辰宇怎么了?童琳有那么一刻,很想上前去,用极其亲昵的语气说,“辰宇,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辰宇,是不是很疼?辰宇,我们去医院吧!”
可是,童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去做,如果只是一般的普通同学,那多不合时宜。
童琳蹉跎着,恍惚着,正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时,韩辰宇已经大步迈出了医务室。
与童琳擦肩而过之时,眼神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神情。
反应迟钝的童琳,在韩辰宇出了医务室,已经往外走了十几米后,才追了出来,“韩辰宇!”
声落,情起。
韩辰宇停下了脚步,只是没有回头。
吴桐见着这样的情形,识趣的先行离开了。
“辰宇,辰宇。”童琳注视着韩辰宇的背影,哽咽着说了两声他的名字后,便再也说不出其他来了。
说不出,自己有多心疼他,说不出,自己有多想念他,说不出,自己多舍不得他,也说不出,那些以前的、现在的、以及今后的,所有与他有关的心事。
也说不出,自己接受这一切,有多不情愿。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只要与自己沾边,到最后,就都会是悲情的基调?
到底是为什么?童琳觉得命运总不会去善待自己。
自己原本一直暗淡的人生,因为有了韩辰宇而使一切变的不同。可是,现在又进入了那个老旧的死循环。
童琳从来没有觉得来学校上学、考试是一件苦差事。她从小学开始,从见到韩辰宇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自己的生命之火开始熠熠生辉了。
她喜欢上学,如同喜欢韩辰宇一样。
可是,现在她仍旧喜欢韩辰宇,可是已经开始讨厌上学,因为她开始觉得,上课她再不能专心听讲,笔记也开始寥寥草草,记忆背诵更是频频短路,短短几天,她已经不是那个所向披靡,叱咤学业的学习标兵了。
多么可悲,童琳失去韩辰宇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学习能力。
看着韩辰宇远去的身影,童琳想要伸手去抓什么,却又在半刻间默默放下。
她能抓到什么?什么都不能!她是知道的。
韩辰宇回到教室,右手在书桌上摸了一把,将书统统扫进了书屉里,然后塞上耳机,爬在桌子上不再动弹。
有老师来上课,看到爬在书桌上的韩辰宇,还没等老师问话,吴桐就已经开始喋喋不休的打圆场,“老师,你也看见了,韩辰宇头上绑着纱布,身子也不舒服,能坚持来上课就已经是他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直起身子上课是有点为难了。”
“塞耳机能听什么?这是来听课的吗?”政治老师扶了下眼镜框,表情严肃。
“老师,这就是您的不是了,他耳朵有炎症,特严重那种,塞棉花多不像话,坐月子的产妇才往耳朵里塞棉花呢,是吧,他耍酷,塞耳机,没毛病。”
“我看是你有毛病,给我到后面站着去。”
“是,是,老师您消消气,我不耽误您上课,不耽误。”
当然,不仅仅是这一位老师发飙,每位老师在听到吴桐这样不厌其烦的讲述后,都无一例外的,将气撒在了他身上,他倒是没二话,面不红,耳不赤的在教室后面“折腾了”一上午。
期间,文茵过去慰问过韩辰宇两次,卫嘉仪也贴在韩辰宇耳边说过几次悄悄话,唯一不变的是,韩辰宇谁都没有搭理。
童琳以为韩辰宇会这样消极的颓废下去,以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死于心绞痛,或者死于心梗。
可是,并没有,韩辰宇并没有继续消沉下去。
只休假一周后,他就满血复活的来上学了,童琳记得韩辰宇和自己讲过,“童琳,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将我打败。”
当时童琳看着韩辰宇高深莫测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怎么可能打败你?!你可是03年华北地区跆拳道少年组的冠军诶!”
韩辰宇在童琳眼前举了举自己的拳头,打在文明墙上,挑了挑眉梢,“在你面前,我的拳头就是一团没有气力的棉花。”
所以,韩辰宇是不会这么轻易败给别人的!所以!所以!
只是,没有一个好心人来告诉童琳,那天早上,韩辰宇为什么而受伤,自始至终,没有人告诉她!
童琳觉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密不透风过,从来没有。
就像没有人知道,当她每天独自走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时,心里有多煎熬,有多提心吊胆一样。
而那把锋利的瑞士军刀,是她能够战胜心头恐惧的唯一的、也是仅有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