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跑进雨里,站了许久。然而除了雷雨声,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也对,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地方,的确容易产生错觉。
终究是白白期盼一场。
“陈缘——陈缘——”
是她听错吗?又是错觉?
陈缘站下来,一动不动。
那人又叫了几声,这回,她重又燃起希望,“我在这里!有人吗?我在这里!”
“陈缘——陈缘——”
寻着声音的方向,陈缘看见一个小小的光点,很像手电筒。
陈缘拢着嘴,大声呼叫,“我在这里——杨——”
话到嘴边,她叫不出口了。
陈缘,你是疯了吗?
那人听不到她的回应,不断在叫她的名字。
陈缘带着那股冲动和力量,奋力朝着那个微小的光点跑去。哪怕不该有期盼,哪怕还是失望,她也要碰碰运气,总有一回,他会来的。
*
车进不来,高进只好下车来找。
前头一片黑,地上全是泥洼,他已被雨淋得睁不开眼。四处望,找不到个能躲的地方。陈缘能在哪儿啊?
雷雨交加,他的声音轻而易举被吞没。高进有些急了。
凭着先前的手机定位信息,他摸了个方向,只管朝里走。走到裤子和鞋糊了一层厚厚的泥,还是没找着她。
这一头,陈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下愈发沉重拔不动腿。喘了几口气,她使出最大的力气喊道,“我是陈缘,我在这里!”
回答她的是又一声惊雷。而她一直在追逐的光点,忽然消失不见。
陈缘已经濒临绝望,此时更对那个戏耍她的高进耿耿于怀,“高进!你不是说你想亲我吗?你有种找到我,我就给你亲!”
陈缘破开嗓子肆无忌惮地喊,顺带着还骂了他好几次“混蛋”“色-狼”。
“高进!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
喊着喊着,陈缘哇哇哭起来,没力气再喊了,“你不能来就不要答应我嘛!不要给我希望嘛!”
她愈发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没有人在找她,也从来没有什么光点。高进也根本就没有来。
这么远的路,这么坏的天气,他们俩什么交情值得他千里迢迢来找她。
陈缘,你太傻了。早知道给谁打电话都好,不管他们上班不上班,不管他们有什么难处,总比被人忘在这里要好。
“高进!你这个王八蛋,这辈子你都别想亲女人,我祝你永远找不到女朋友!”
她一定是疯了。否则她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雷雨交加的夜晚,诅咒一个跟她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理由要来接她的男人呢?
仗着他喜欢她,仗着他对她那点微弱的兴趣?陈缘,你太傻了!
疲惫不堪的陈缘,软塌塌地像一滩泥。坐在水坑里,再没了力气。
在她绝望到底之时,她又听见有人唤她,这一次近在耳边,吓她一跳。
“啊——”回身,陈缘见一人影,高高大大,如同鬼魅。
“你别过来!你是谁?是人是鬼?”
咔哒一声响,一束强光照过来。
陈缘挡着眼睛,“是谁?高进,是你吗?”
那人不说话,陈缘壮胆再问,“高进,是你吗?”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你许什么愿?”他忽然发声。
经辨认,是高进,是人。
陈缘又惊又喜地爬起来,忍不住哽咽,“真是你吗,高进?”
“你敢当着我的面儿再许个愿么,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实现?”
“我……我那是……谁叫你耍我?”
“我耍你?”
高进把手电筒调了位置,光束打在他周身。陈缘见他一身泥,白衬衫也脏得不像样子,头发湿漉漉地趴在脑后,只有一张脸还算干净。
看见他的脸,陈缘开心地像中了彩票,拔腿朝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她高兴地放声大哭。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找到我……我等了你一天了……”
陈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挥拳头。
高进由着她又打又骂了半天,等她哭得差不多了。
他说:“抱够了吗?”
陈缘抬起头,抹掉眼泪,也觉得自己高兴过了头。这样可不好。于是赶紧放开他。
“刚才祝我一辈子亲不到女人,找不到女朋友的人是不是你?”
“你听见啦?听见为什么不出声?”
“你还说,‘有种找到我,我就给你亲’,是不是你说的?”
是她说的,全是她亲口说的。
高进忽然捏住她的双肩,把她往面前送。
完了,这一回,羊入虎口。
两人你拉我扯的,高进终于吻住了她。
许是这个太遥远的雨夜,荒无人烟的雨夜;许是她终于见到了一个专门为她而来的人;许是他的亲吻热烈到让她无法招架;许是她其实也是个随便的人……
她没有给他一巴掌,没有骂他“流-氓”“混蛋”。她似乎默许了他的行为,虽说挣扎反抗,但却显得欲拒还迎。
他们俩纠纠缠缠,你退我进地趟了好几个水坑,直到踩到手电筒。
高进松开她,捡起手电,拨开她乱糟糟的头发,“好了,诅咒解除。”
他攥起她的小细胳膊,往前走,“又哭了多久?”
“……没有。”她声音微弱。
“还说没有,我要是不来,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挺着呗。太阳总会升起来,天会亮,衣服会干。一切都会过去。”
最后一句,她说地很轻。
“别这么哀怨,我不是来了么。”
高进搂过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瞧给你冻得,浑身冰凉。”
陈缘实在很冷,冷得打哆嗦,所以尽量跟他靠近。
“你的车在哪儿?”
“往前,这个速度带着你走,得二十多分钟。”
“你走过来的?”
“嗯。”
陈缘不吭声。其实,她不值得他这样的。
“我真以为你来不了了,高速封了,你没必要一定要来找我的。你就是不来,我也没理由怪你。”
“顶多诅咒我打一辈子光棍。”他搂紧她的腰,“我是专门来亲你的。”
“高进——”
“闭嘴!我大老远过来,别气我。”
这个节骨眼,闭嘴就闭嘴吧。何况她真是又冷又饿又累,他如果把她扛起来,她不但不反对,反而会感谢他。
果然,人在脆弱的时候,三观和文明会自动退散。
二十多分钟以后,两人终于钻进车里,重返人间。
车里灯一亮,陈缘就在镜子里瞧见了自己的鬼样子——我的妈呀,这样子他也能亲得下去!
高进开了暖风,扔给她一条毛巾。
“擦擦,别感冒了。”
“谢谢。”经过刚刚的亲吻和搂抱,不管现在干什么都觉得很尴尬。
陈缘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她甚至连嘴唇都不敢舔-一下。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今晚回不去了。”高进说。
“也只能这样了!”
“你搭的什么车,怎么给你扔这儿了?”
“一个路过的。”
陈缘没讲实话。那辆马车的车夫曾经托姨奶给他们家孙子介绍对象,他孙子就相中了陈缘。陈缘委婉拒绝了,哪想他们还有这一手,用在这时候了。
“你一个女的,也不怕被骗。说你胆儿小,你还挺厉害。我要不来你怎么办?”
“你不是来了吗。”
“你要知道,走这一趟需要多坚定的信念。”
陈缘没吭声,他的信念就是来索吻。不然,他凭什么来找她。
开了几段崎岖难走的路,车子终于开进平顺的柏油路。到镇里了。接下来,他们俩要同住了。
陈缘正胡思乱想,高进又浇了一身雨回来,他拉开副驾驶,“有房间。”
“……有啊?”
“怎么,你还想没有啊?下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