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后不信,一脸怀疑地盯着居嬷嬷看,寻思着难道是这奴才弄出来的事。
汤姨娘为人素来怯懦,且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她再眼热旁人的东西,最多就是当面说一些酸溜溜的话,引起众人的关注。要说她因为心生嫉妒,对家里的小姐下毒手,老夫人一百个不信。
“大夫来了,先让大夫给四小姐看看!”
李嬷嬷请来的大夫,是扮成老翁模样的舒隶书。隔行如隔山,他对医术根本一窍不通。一进屋子瞧见董阡陌的裙摆掀起了半个,露出烫伤的绯红肌肤,第一反应就是背转过身去。
舒隶书心中犯了难,要是给董家其他人看病,又不是急病的话,他乐得胡说八道糊弄人,反正有钱人家的病,十有八九是吃饱了撑的。
可这董四小姐人很好,现在伤得这样严重,不叫一个真大夫来治,耽误了人家的伤情怎么办?
提起大夫,他就想起了堂妹舒小篆,要是她在这里就好了。
“嗯,”舒隶书拈着胡须,悠悠道,“老夫从来不给女娃儿看外伤,你们另请高明吧。”
“神医就给看看吧,四小姐痛得晕过去了。”李嬷嬷劝。
“嗯,老夫有一个女徒弟,精通医术,这就修书一封让她来府上出诊。”
“可四小姐不能等呀?”
“嗯,不急不急。”
舒隶书表面慢条斯理的,说着不急,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叫人出城去请大夫,来回一趟就是两个多时辰,而且小篆经常去山里采药,到庄子里也未必找得到人。
心里正作难,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让她们把四小姐移到一个单独的房间,让所有人都退出去。”那声音吐字清晰,还带着点儿笑音,“你在门外站着,告诉那些人,你有隔空发功的本事。”
“隔、隔空发功?”舒隶书原地转了一圈,惊讶地发现,跟他说话的男人根本不在这个屋里。到底什么人在说话?看屋中其他人的反应,显然她们都没听见这个声音。
“快去说吧,四小姐伤得很重,延误不得。”那声音催促着。
“你是什么人?”舒隶书小声质问,“为何你不现身相见,光明正大地为她治伤?我怎么知道你对四小姐有无歹意?”
“你负责讲大话,我负责让四小姐伤愈,大家各自做好自己擅长的事。”
舒隶书火了,“你不亮底,休想我会配合你!”
那声音告诉他,“我就是方才你冒充过的人,小篆的医术是我教的。”
舒隶书讪讪地摸一下头,“莫非你,你是小篆的师父?”
那声音说,“小篆常把你这位大哥挂在嘴边。”
舒隶书同意了,“好吧,我听你的。”
于是舒隶书去跟李嬷嬷她们说,让自己出手救人也行,不过要移到一个安静的房间。
昏迷的董阡陌被移进去之后,舒隶书并不一同进去,而是往门口一站,摆出一个发功的姿势。
李嬷嬷奇怪地问:“神医你干什么呢?”
舒隶书道:“这是老夫的不传医术,隔空发功,这个很耗费元气,你不要打扰。”
李嬷嬷不敢说话了。
房中,贺见晓现身,走向床榻,将床帐分开。
床上正在昏迷的董阡陌倏地睁开眼睛,看向贺见晓。那眼瞳黑白分明,没有一丝迷离之意,显然,她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贺神医真闲啊,哪里都能看见你。”董阡陌往上坐了坐,靠上床头。烫伤的痛处被牵动,使她皱了一下眉。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贺见晓走上来,也不等她答应,就取出银针给她下了两针。
董阡陌明白病人不能跟大夫争的道理,因此老实坐着,让贺见晓施针上药。
这一刻呼吸很近,董阡陌静静看着贺见晓忙碌,从那半张侧颜中可以看出他的认真。
话语脱口而出,带着嘲讽,“真是医者父母心!做了大夫,人就会变得特别善心,还是另有目的,没安什么好心?”
贺见晓手下包扎的动作一顿,偏头看着董阡陌充满挑衅的眼睛,反问她,“那四小姐认为我安了什么坏心?”
董阡陌嗤道:“我猜不出来,你敢说出来吗?”
“手流血了。”贺见晓说。
“嗯?”董阡陌深皱着眉,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说,你的手在流血。”贺见晓拿起董阡陌的手,放在她的眼前。
因为她一直在忍着痛意,又不肯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不知不觉就把手掐出了血痕,而她自己还不觉察。
贺见晓包好她的烫伤,又去包她的手。待这些都做完,他才说:“之前在茶楼,我是跟着你去的,来董府也是找你,想来问你一声,你收服的那道蛊,我想借走用几天,不知可不可以?”
“你言辞谦逊,又几次帮了我的忙,你既开了口,我也不好意思说不行。”董阡陌道,“可是蛊还在那名嬷嬷身上,她被关押在侍卫府,我进不了侍卫府,也不懂怎么控蛊,怎么能才借给你用?”
“这里有一张特制的金蛊符,你刺破中指,在符上点了血,拿到火盆里烧了就可以。”
董阡陌接过那张符,拈了拈材质,轻而薄,就像蝉翼一样,折叠成一个布包的形状,隐约能看见折叠在里面的字迹。
“这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她问。
“四小姐还是不知道为妙。”贺见晓说。
董阡陌顿时了然,脱口而出,“这东西是用人皮做成的。”
贺见晓不置可否的态度,更加印证了董阡陌的猜测。
董阡陌丢开那道符,从床上滑下来,猛一个趔趄,被贺见晓扶住手臂。
“小心你的伤。”他提醒。
“贺神医已经为我治好了,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疼。”董阡陌的声音透着凉意,“东西留这儿吧,我会处理的。”
“不必勉强,如果你不想做这样的事。”他研判她的表情,只能读到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
“称不上勉强,”董阡陌说,“礼尚往来,再借不难,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小心你的伤,七日之内不宜沾水。”
“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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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李嬷嬷进来察看。
因为只见那神医毛老头在屋子外面发功,也不开方,也不拿药,李嬷嬷打从心里怀疑。等毛神医终于收功撤退了,临走前说四小姐的伤已无大碍,李嬷嬷还是存疑。
开门一看,床上睡着的四小姐,面色明显好了许多,不似先前那样苍白如纸,满额冷汗。
李嬷嬷不由叹服,什么叫高人?什么叫神医?隔着门疗伤,比一般大夫在门内疗得还管用,不愧是给先帝看过病的高人高高人!
于是出去回老夫人,四小姐的伤情已经缓解,看起来好多了。
老夫人正在一面盘问居嬷嬷,一面让人将汤姨娘寻来。可是过了这小半个时辰,去芷萝居和花园里找人的丫鬟回来,连汤姨娘的影子也没见着。
老夫人生气地说:“我不相信她有这么坏!你亲眼看见汤姨娘用开水泼阡陌了?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居嬷嬷反复声称:“奴婢是下人,不敢搬弄是非,等四小姐醒了,一问便知!”
李嬷嬷接道:“四小姐睡得很沉的样子,一天半天都未必醒来,还是问问汤姨娘,到底怎么一回事。是误伤,还是居嬷嬷眼花,看错了人。”
居嬷嬷气道:“什么叫误伤,汤姨娘又不是神志不清的人,她的手指印子掐在四小姐脖颈上,可以请她本人来比对!”
老夫人冷眯着眼,问:“你说是因为水晶腰带给了阡陌,汤姨娘心中不服气,才行凶伤人。可莲叶那里也有水晶腰带,就算汤姨娘要找茬,也会先找莲叶置气。阡陌一个小辈,汤姨娘跟她有什么气生?”
刚说完这话,有个丫鬟跑进来,慌张地说:“不好了,莲姨娘从台阶上掉下去,摔得一身是伤,老爷让把毛大夫速速叫去!”这丫鬟是老夫人亲自选了,去伺候莲叶的。
李嬷嬷道:“毛大夫说他发功之后比较虚弱,已经去休息了。”
老夫人想了想,沉声说:“毓王府有两位长住的大夫,让周管事过去请了来。”
这边,报信的丫鬟刚离开。那边,出去寻汤姨娘的丫鬟回来,带回了一个更让人惊愕的消息,汤姨娘跑了!
“跑哪儿去了?”老夫人气哼哼地问,“她还能去哪儿?”
“一刻之前,汤姨娘去芷萝居收拾了一个包袱,从府后门摸出去,雇了一辆马车就走得无影无踪了,没交代去什么地方,也没带任何下人!”丫鬟紧张地回着。
“反了她了!”老夫人差点没跳脚,“行凶完了就弃家出逃,这个家亏待她了?让她待不下去了?”此时,老夫人已经信了居嬷嬷的话,认为所有事都是汤姨娘做的。
居嬷嬷趁机说:“这次不能再纵容汤姨娘了,就算不给四小姐一个说法,也要给莲姨娘肚里的孩子一个说法呀!”
老夫人很是痛心,不过也不是糊涂人,当即咬牙说:“是老身把她娇惯坏了,这次闹出人命来,她也知道害怕了,因此才弃家出逃。放心,她跑不了多远,也不是能一直躲起来不见人的性子,只要把仙佩接回家,她立马就会出现了!”
居嬷嬷道:“老祖宗言之有理!”
于是老夫人吩咐:“你让老爷的书吏写个帖子,去王府把仙佩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