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开毒气,董阡陌也正用袖口掩着鼻子,遮上了那个与脸庞不相称的怪异鼻梁。
与她一正面相逢,董仙佩一下子认出了她来,登时火冒三丈,大喊出声:“好你个死丫头!敢叫人拿刀子放我的血?哈!”
伴着一声厉喝,一刀砍向董阡陌的脸,来势汹汹,尽管董仙佩不是习惯握刀的人,但不妨碍她举刀砍向一个她讨厌了很久的人。
没错,这张越长越美丽的脸,正是她想要毁掉的东西!
刀锋落处,董阡陌不由记起多年之前,十四岁的董仙佩去到毓王府,顶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缠着要跟韦墨琴学女红,还把绣好的云葛冰绸薄衾送给韦墨琴盖。
只盖了三个晚上,韦墨琴就因失血过多而掉了一半头发!有经验的嬷嬷拆开薄衾,滚出来的,是二十几条吸饱了血的黑纹蚂蟥!
一年之后韦墨琴才慢慢重新长出了长发,可是被吸走的精血元气怎么都补不回来了,导致她生下的儿子小荔胎里虚寒,生来就有血枯之症。
董仙佩,这个外表天真活泼无心机的女孩子,一次据她说“只是跟表嫂开个小玩笑”的狠手,没有任何人忍心嗔怪她,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一个不满周岁的小荔就将要带着一种不治之症过一辈子了。
没有人把这件事当事儿,尽管这件事对于韦墨琴而言是那么沉重。
呵呵,宋氏说,谁让王妃自己太不小心呢?被子里藏着会动的东西还睡得那般香。
董太师说,小女顽劣,日后必定好好管教。
连老夫人都只是说,呵,琴姐儿不用怕,往后多生几个就好了,生孩子能把女人亏损的元气补回来。女人么,都是这样过来的!
……
既然没人还小荔一个公道,作为小荔的亲娘,她是不是能为自己可怜的孩子哭一声,是不是该从董仙佩这个“顽劣”的女孩子身上讨两分利息?
刀锋落处,董阡陌在地上滚了半圈,避开了刀锋。
董仙佩当然不死心,觉得死丫头害自己吃了这样大的苦头,怎么也要死丫头感同身受一番。
第二刀挥下去,董仙佩脚下踩到了一个滚圆的东西,失去平衡向前一滑,正好跌坐在一个喷毒气的气孔下面,由于没闭好气,她很快便昏厥了过去。
这时,整间密室已被毒气灌满了,几乎没人能再继续闭气,于是更多的人刷刷倒下去。
站着的人,除了董阡陌,还有宇文凤凰、阴阳先生和两名一流的护卫。
宇文凤凰四人之所以能不受毒气影响,是因为他们之前根据地图注解,佩戴了捣碎的薄荷叶等物做成的解毒气的药物。
“你……”宇文凤凰吃惊地看向董阡陌,“为什么你也不受毒气的影响?难道你也早有准备?”
“啊,”董阡陌拿住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香袋,微笑道,“回小姐的话,小人正好也戴了薄荷叶,你说巧不巧?”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打在她的侧颜上,相映生辉。
宇文凤凰目瞪口呆了一下,讷讷地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一定不是我们王府的护院!”
董阡陌笑容无害地说:“小姐你管我是什么人呢,这一路上我不都在帮您么,小姐您要往陵墓中心走,没有我帮您看地图,还得费大力气呢。”
宇文凤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的?连我请来的阴阳先生,对陵墓的了解都不及你?”
董阡陌避重就轻地说:“那下次再遇着这种事,小姐应该擦亮眼睛,选一个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在下收费还便宜。”
一旁的阴阳先生听了这话,涨红了脖子,恼怒道:“小子忒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干这一行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老夫可是茅山上最有名的术士,你呢?你敢自报师门吗?”
董阡陌耸肩道:“以在下的学问见识,已经到了自成一家的境地,早不必仰仗师门了。老先生你是不是该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呢?”
阴阳先生气得胡子发翘,瞪着两只眼。
宇文凤凰想了想,决断道:“好,本小姐就信你的话。”于是吩咐那阴阳先生,“你在这里用解毒药包给每个人嗅,救醒了大伙儿,原地等待。”
阴阳先生还欲反驳,宇文凤凰冷冷道:“干好你的活儿,出去有十倍的赏金。”阴阳先生闭了口。
两名护卫一人背着宇文冥川,一人背着董仙佩,宇文凤凰和董阡陌穿过下一道石门,来到一间雾气弥漫的密室。
宇文凤凰担心地问:“这雾气有毒吗?”
这间密室比前几间都大,人数又少了很多,说起话来带着回声。白色的雾气缭绕一室,室内以鲜花点缀,予人一种如踏仙境的感觉。
董阡陌指着鲜花说:“这花都盛放如常,我们更不会有事了。”
宇文凤凰问:“这一间的机关在哪里?”
董阡陌拿过地图,研究一下,望着眼前的精钢制成的铆钉巨门,道:“这扇门之后,就是陵墓中心所在的位置,只是要打开这扇门,光凭鲜血还不够。”
“那还需要什么?”宇文凤凰问。
“先看看钥匙孔有多大吧。”董阡陌吩咐两名护卫,“你站坤卦,你站艮卦,你们两个同时击打巨门三次。”
宇文凤凰颔首同意,于是护卫照做了,精钢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在门上露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圆孔之内闪着奇异的绿光。
下一刻,董阡陌却叹气道:“不好办,真不好办,咱们别往前走了,还是打道回府吧。”
说着,她转身要走回头路。
宇文凤凰哪里肯,一把拖住了她的衣袖,阻拦道:“哪有你这样的阴阳师,都来到最后一扇门了,你又反悔!不行,不管多难办,你都得把这扇门给本小姐打开!”
董阡陌拒绝道:“在下并不是什么阴阳师,在下只是想凑一个热闹,见识一下财神爷家的陵墓修的有多奢华,如今已经开了眼界,心愿已足,可以无憾矣。”
说罢抖了抖袖口,令宇文凤凰松手,又举步要走。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夹上来,其中一人用长剑抵住了董阡陌的领口。
宇文凤凰问:“要怎样你才肯帮忙?不论是黄白之物,还是高官厚禄,只要你开口,没有我们家给不起的东西!”
董阡陌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在下是断然不肯为的。”
宇文凤凰急了,挥退两名护卫,好声求道:“这位公子,你就帮帮我们吧!救醒我哥,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是名副其实的财神爷,心地慈悲的佛爷,他这一撒手人寰,整个西魏下个月就会有几千人饿死!”
董阡陌考虑着说:“只是,开那精钢之门,需要一样极特别的钥匙,在下实在不忍心取之……”
“什么钥匙!”宇文凤凰急迫地问,“公子你不忍取,就让我来取吧!”
董阡陌沉吟不语,宇文凤凰再三求告,她终于慢慢悠悠地指着一旁昏迷的董仙佩,道,“需要那位小姐的一根手指。”
“她的……手指。”宇文凤凰愣了一下。
“还是别继续走下去了吧,”董阡陌劝,“这位小姐花容月貌,又是太师家的千金,只为开一扇门就取走她一根手指,多么残忍呀。”
宇文凤凰犹豫着问:“没有其他办法通过这道门了吗?”
董阡陌摇头:“若是有他法,在下又何至于如此为难,唉,可惜一门之隔,就挡住了世子爷与那一粒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
宇文凤凰吃惊,并警惕地睁大眼看董阡陌,“你连灵药的事也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董阡陌勾唇道:“‘武陵二年,惠帝炼灵药赏太子,方士称有起死回生之效’,这可是史料中都有记载的传闻,当时的太子就是咱们西魏上一朝的皇帝。不过在下还是规劝小姐,传闻不可尽信,陵墓中有没有灵药还是未知之数,灵药有没有那般神奇,更是不得而知。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搭上董家小姐的手指,实在不智。”
“不!”宇文凤凰贝齿咬唇,“纵然只有半分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万一董太师见女儿少了手指,来王府兴师问罪……”
“哼!大不了我就赔我的手指给他女儿!”宇文凤凰冷然断喝。
“那也不必这么麻烦,”董阡陌温和地提议说,“小姐不是相中了董家小姐当你的嫂子么,索性就一纸婚书定下来。那她就算是你家的人,少根指头怕甚,多少几根也无妨。连董太师听说了,都只会竖大拇指,夸他的女儿机敏聪慧,懂得讨财神爷欢心呢。”
“好!”宇文凤凰当下再无犹豫,命令两名护卫,“王洗王听,把‘董阡陌’的手指斩下来!”
“要斩哪一根?”王洗问。宇文凤凰看董阡陌。
“嗯,”董阡陌考虑着说,“先将整个人抬过去吧,离得太远了,不好辨认。”
此刻仍不省人事的董仙佩,被王洗提着衣领,一直提到精钢巨门之前。昏迷的身子柔若无骨,一只白嫩如梨的右手被抓起来。
董阡陌和声道:“要不换左手吧,往后入了王府难免管账,没有右手可怎么写字?”
于是,王洗又抓起董仙佩的左手,发力一捏关节处,五根葱段般晶莹的手指翘起来。王洗对着门上那个铜钱大小的圆孔比划了两下,分析说:“依我看,中指最长,一定可以一插到底。”
董阡陌反驳道:“长倒不必太长,关键是粗细要合适,要不先试试用大拇指吧。”
王洗听从了建议,捉着董仙佩的大拇指,往圆孔之内闪着奇异绿光的地方一送,眼看就要送进去了。
下一刻,董仙佩却突然醒了过来,“呀”地一声尖叫起来——
“呀——你们在搞什么?我早说了我不是董阡陌,她、她才是真正的董阡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