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楼表演台上空荡荡的,良久都无人上台。
场下的看客耐不住性子,禁不住叫嚷起来。
“怎么回事啊?怎的还不开始?”
“这都要到戌时三刻了,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
粒苏瞧着下面躁动的男人们,心底知道是那壶水起了效用。其实不让王云嫣上台并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嫌楼里那些喜欢争风头的女人们碍事罢了,所以就干脆把她们打发至茅房里争去吧。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特么老觉得有人在监视她。她机警地往四处周围瞧了瞧,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这时老鸨寻着来了。她推门进来后,先是客套几句,腆着个笑容问问菜合不合口味,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啊之类的。
粒苏拿起筷子戳戳溜炒白斩鸡,慢慢吞吞地道:“有事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老鸨讪笑:“是这样的,姑娘们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如今都没法子上台表演了……可客人们都满座了,再让他们回去……”她踌躇着见粒苏仍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无奈只好依然保持着笑容道:“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整个春月楼里可就只有您的侍女这一个姑娘了……”
“这不还有您嘛。”粒苏学她之前嘲笑自己的样子,以袖掩口嗤笑起来。
老鸨的脸色青了一阵,而后又僵硬地扯嘴笑笑:“公子可别拿我取笑了,我这人老珠黄的,谁会看呢?”
“胡说,您这明明是风韵犹存。”粒苏打趣了一回后,又缓缓道:“让我的侍女去表演,我有什么好处呢?您应该知道,这来的客人们都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倘若没人来表演,这后果……”
老鸨立马道:“公子希望是什么价钱?”
“说价钱多俗气,我这侍女可从来不会轻易在人前表演的,你可知何为无价啊?”粒苏拿捏着姿态,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老鸨点头哈腰:“是是是,公子说得是。您这侍女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这表演自然不能用钱来衡量。”
“不过我这个人呢,向来乐于助人。”粒苏笑眯眯地转向春歌道:“去吧,可别给我丢脸。”
春歌对此十分茫然,凑近粒苏压低声音:“夫人,您这是……”
话还未完就被粒苏小声打断:“上去随便弹两曲儿就可以了,别多问。”说完她就微笑着看向老鸨。
春歌只好随老鸨走了。
对面雅间里的宋止益见此,有些不淡定了。他陡地站起身,吓了身边跟姑娘们调笑的秦文轩一大跳。他惊讶道:“你今儿是怎么了?一个劲儿的往外面看也就算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宋止益皱皱眉方道:“没什么。”
表演台上几个跑堂的将一张素琴搬上了台。周围的男人们安静了下来。
几道白纱自房梁上垂下,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着从天而降。一袭白衣的春歌沐浴着满天花雨款款走上台,长及腰间的青丝上一道白纱发带随着莲步轻轻扬起,好似仙子一般。
场下的男人们都看得痴了。雅间里的宋止益与秦文轩也禁不住有些愣住,看着春歌缓缓走至琴桌前端正坐下,垂眸素袖轻抬,玉指压住琴弦。静了一会儿后,她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弦,轻缓柔音如春风一般从她的纤纤素手间流泻而出。
粒苏抱胸纵观全场,从现场观众的表现来看,这场表演无疑是很成功的。这玛丽苏的派头,真特么的足。
可是现在让她觉得糟心的是春歌与如夫人的裙带关系,虽说她不想处理那件下毒事,可是她被小三了被原配打了一巴掌,现今当了王妃难道还要任由别的女人到她头上蹦跶吗?
她相信春歌是不会害她的,可是如夫人与此事绝对脱不了干系。那她到底应该要如何整治如夫人与华夫人呢。
在她胡思乱想时,一曲已罢了。人群里爆发阵阵掌声。
粒苏一眼瞥见表演台后方站着一个模样极好的少女,是王云嫣。
王云嫣盯着春歌那一身白衣,面上震惊不已。与此同时,她认出春歌就是在太尉府夺她风头的丫鬟,不禁恨得牙痒痒。
她早就该知道这小丫鬟绝对不简单,现今看见那眼熟得紧的白衣,她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丫鬟绝逼也是穿越的!而且!那壶诡异的水铁定跟这丫鬟有关系,幸好她那时不是很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虽然现在肚子很不舒服,但也没到要与其余人争着上茅房的地步。既然这丫鬟同是穿越而来的,那她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今天这场表演,她要出大招了。
春歌退下来后,同王云嫣打了个照面。春歌诧异地瞧了她一眼,满腹狐疑地上了楼,回到粒苏身边。“夫人,为何王太傅家的小姐会出现在这里?”因光彩照人的春歌下台后就径直上了二楼雅间,刹那间楼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投射过来。
粒苏透过珠帘门也知全场焦点在她这里,而这样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她漫不经心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回春歌道:“谁知道呢,可能也是在家憋得闷了?”
春歌便不再出声,乖乖地低首立在一边。
场下以及各处雅间里议论声此起彼伏,纷纷都在揣测那珠帘门内的公子是何人。
秦文轩托着腮盯着对面若隐若现的一青一白身影,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宋止益:“我道世子今儿都神游什么呢,原来如此。”后见宋止益不理会他,他无趣地耸耸肩,继续看向对面雅间。
他看了好久,忽然觉得里面那青衫公子的身形十分眼熟,于是沉思想了想:“世子,你觉得那儿坐着的是什么人?”
宋止益蹙眉道:“反正与你无关。”
“怎么能与我无关呢?”秦文轩扬眉故作惊讶道:“花魁可都跑到别人身边去了,这让我的颜面往哪放呢。”
“她不是什么花魁。”宋止益沉下声音,对秦文轩的话提出异议。
秦文轩笑了笑:“也是,这么清新脱俗的姑娘自然同这烟花之地不太匹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面的两人,你怕是很熟悉罢?”
宋止益拧眉良久,方才无奈道:“你还是别问了罢,我现在头疼着呢。”
此刻大厅里的噪音忽地沉寂下来,鸦雀无声。秦文轩知道,下一轮表演开始了。他便不再说什么,径直往厅内的表演台上看。
高台上方,一亭亭玉立的少女赤足身缚白纱自梁上缓缓滑下,玉足尖点地轻轻落下,松软白色菱纱自她身上剥落,露出玉嫩双肩,酥胸竟也半裸。场下的男人们纷纷倒吸口凉气,目光里的色气比那白纱还要晃眼。
粒苏眯着眼看了半晌,不停地在感叹,这王云嫣怕是豁出去了吧,尺度真特么的大!
不过,真是干得好!
粒苏的眉梢一弯,又怕被春歌看到她这副傻不愣登的样子,于是将面上的喜悦之色使劲地憋了回去,然后努力地调整下脸上肌肉,故作出严肃的神态来。她清了清嗓子,用力压迫扩张开她的喉咙,尽量使声音听起来粗一些。
“王小姐,别来无恙啊。”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春月楼内毫不突兀地漾开,一时间全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集到那卷帘门后。而王云嫣捏着裙摆缓缓停下来,同样仰着头讶异地看向声源处。当她看见青衣男子旁站着的那抹白色身影后,目中多了许多敌意与机警。
“你是何人?”
“自太尉府宴会一见,不过也才刚过几日罢了,王小姐难道就把我给忘了?呵,这可真让人寒心。”粒苏慢悠悠地呷着茶。春歌在一旁不明所以地偷偷看着粒苏,面上皆是茫然,不知她主子为何要如此针对王小姐。
此话一出,瞬间楼内的人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毕竟能来得起春月楼的,都是这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人再不济也是与官场商场有些关联的。他们自然都知晓太尉府摆宴这一事,现今一听到台上的漂亮姑娘与雅间里的公子都是受邀去了宴会的,不禁对这两人的身份与关系兴趣十足。
秦文轩尤其感兴趣。他难掩激动之情道:“有好戏看了!这一次还真没白来。”而宋止益则显得忧心忡忡,压根就不知道他娘亲要搞什么幺蛾子。
“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小女子并不曾姓王,更不知公子在说些什么。”王云嫣听出其中的暧昧味来,又见周围有各种异样眼光,急忙欲撇清关系。
粒苏忽地提高音调,话里掩不住一丝怒意。“当今朝堂一品官员王太傅的女儿,竟然会到这等污浊之地来卖弄风骚,这实在是令我很失望。”
刹那间整座春月楼寂静得十分诡异。人们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太傅女儿会穿成这副样子来为他们表演。
秦文轩连呼“过瘾”,拍着宋止益的肩膀道:“这可比姑娘们弹琴跳舞好看多了呀!我可听说这王太傅家的女儿之前在太尉府惹恼了景王妃,可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跑到烟花地来表演……”说着说着他忽然恍然大悟,“我说那里面的人怎么看着眼熟呢!他不就是景王那晚抱走的……”
话未完,就宋止益阴沉着脸打断了。“你别再说了。”
台上的王云嫣身份被揭露,还被粒苏一顿羞辱,忍不住涨红了脸气急道:“喂!你谁啊你!我可告诉你!你别血口喷人!”
粒苏冷笑一声:“你我二人那日在太尉府私定终身,我还向你保证一月后我自会到太傅府向你提亲,却不料你如此不自爱,竟然赤足裸身地在这里供他人观赏。”王云嫣这丫头脑子还真是有坑,既然都已经穿到了古代,那也应该知道古代的规矩啊。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地露出来给别人看的,更不消说她还又露了其他地方。身为大家闺秀,此等行为实在欠妥。粒苏是真不知道原小说里那些男配们都看上她什么了,“坦”诚得令人心疼她的智商。
好吧,粒苏承认她智商也不算高。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跟你私定终身了!有本事你就从那混账帘子后头滚出来!遮遮掩掩的算什么男子汉!”王云嫣差点急得跳脚。
粒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就不出去,反正她也不是男子汉。
“混账!”一声略显苍老的浑浊声音铿锵有力地自门前传过来,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怒气,声音里都有些发抖。众人一听戏有反转,又赶紧往门外看过去。王云嫣早在听见那一声后脸色发青,且有些发慌。
这个声音是粒苏没有预料到的,她往门那边一看,因珠帘的遮挡,距离又有些远,所以只能看到一群人站在那里。她禁不住内心好奇心的驱动,立刻起身到帘子那,迫不及待地扒开一点望向那堆人。
只一眼,她就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那为首的极具魄力、神情冷峻的男人可不就是景王嘛。妈的,他怎么又来了!她捂住心脏,就要叫苦不迭时,从景王的身后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官员打扮的男人,怒气冲天地看着台上的王云嫣,胡子都气得颤抖起来。
王太傅居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