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到达京城时,天已经黑透了,夜市兴起,街上反倒要比白天热闹。
等马车停在了二皇子的封府门口,人声这才远了些。
门房处的小厮见着这陌生的马车停下,连忙迎上去一探究竟。
“这会儿殿下在不在府中?”吕迟推开车门就问,将那小厮弄得怔住。
他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着吕迟。
换上别人,这般莽撞的过来多半讨不到好果子吃。可见是吕迟,那小厮也是懂的,立刻客客气气道,“吕公子请等一等,殿下掐着点儿该是要从宫里回来了,您不妨先下马车?”
吕迟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通体透黑,只一两颗明星点缀在其中,耀出光芒来。
“不必了,匆忙而来是我失礼,烦请将我来过的事情告诉殿下,他什么时候有空也请差个人来南城胡同告诉我,我到时候再来。”
那婚约满打满算也是明年的事情,吕迟虽然急却也晓得那火没有烧到眉毛。
他说什么那小厮自然都是应得,后目送着吕迟重新钻回马车里,一路行远了。小厮立刻折返回去,同另外的人说了,将这事情记在心头。
褚清那边这时候也已经从暗卫处知道了吕迟的到来。
他心中难免高兴,又有些预料之中,当下将皇城里的事情草草处置了,快马出来。即便这样,终究还是错过一点。
小厮站在马下,仰头告诉他,“吕公子才走一刻钟,说是晚上住在南城胡同。”
褚清连马都马下,风尘仆仆的径直走了。
南城胡同并不算吕家名下的产业,只不过枣木一家如今住在这里,他便也懒得自个儿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一处。
下马车时,李奶娘正差使着小丫头烧火,一听外头有马车声响,忙跑出来看,起初还以为只是枣木忽然回来了,却不想吕迟也快步从那马车上走了下来。
“哎呦,我的少爷诶,”她满眼放光,欢欢喜喜的快步迎上去,“今天怎么忽然来了,该早早说一声才是,家里连个好菜都没准备。”
枣木咧嘴一笑,“娘!”
李奶娘只当没看见他,那边已经轻轻热热的拉住了吕迟的手,将他往屋里带,“外头冷的很,您快进屋里来暖暖。”
枣木见她娘果然又忘了自己这个亲儿子,当下暗自哼了一声气,旁的却也不敢多说。
一旁住着的人家听见人声有一两个探头出来瞧的,凭眼力虽瞧不出吕迟是什么身份,可总知道该是富贵人家来的,后缩回头去,也不知道想的什么。
“是我匆匆忙忙过来失礼的很,”吕迟道,“今晚上要在奶娘这儿住一晚,不知道叨扰不叨扰?”
“哪里会呢,”枣木道,他后又酸溜溜的看着李奶娘,“少爷不瞒您说,恐我娘愿意把我换成您呢。”
李奶娘斜看他一眼,啐了自个儿亲儿子一口,道,“换成少爷?你也不照照镜子去,你能换的成少爷吗,若是能,我还用等到现在?”
枣木给他娘这直白的话语气的差点厥过去,重重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
“怎么突然来了,我听说小姐今天才回去不是?”李奶娘问,“没个五六天就是年节了,您是特意来京城看看的?”
“还是为了阿芙的事情,”吕迟道,他停了停,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摸摸自己的肚子,“奶娘可以吃饭了没有?饿得慌。”
一听吕迟饿得慌,李奶娘哪里还坐得住,立刻道,“唉,也不知您吃不吃得惯……”
正忧愁,外头的小丫头忽然软着脚飞奔进了屋里头。
“外面,外面来了,”她脸颊涨红,整个人好似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一口气好半天抽不上来。
“来了什么?”李奶娘骂道,“你这笨丫头凭空让人着急来的。”
那小丫头好容易将话理顺了,低着头道,“说,说自己是二皇子来的。”
李奶娘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她又看看吕迟,想着二皇子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的。
吕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打头往外头,也没想到褚清会后脚就到了这里。
“阿迟。”褚清已经下了马车,这会儿正走到院子里,一见吕迟出来,他立刻快步上去,面上带笑,语气也十分温和。
“你怎么寻到这里?”吕迟脚步停在他面前,语调寻常。
他能寻常对待褚清,这屋子里的其他人却不能,当下齐刷刷的跪成一片,惶惑的行礼。
褚清眼里只剩下吕迟,哪里管得了他们正在行礼还是上吊,只拉过吕迟的手臂道,“正巧刚回府里,就听人说你来过了,这便出来看看,”他又环视了一圈这院子,道,“这里到底简陋,阿迟还是跟我回去住的好。”
“能遮风能挡雨,还有什么简陋的?”吕迟抽回自己的手,“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我在这儿和在家没差别,到了你那里反倒成了束手束脚的客人,太没意思。”
连二皇子的脸都敢这么甩了,谁还敢让你这个小祖宗束手束脚?跟在二皇子身边的小厮腹诽,到底不敢说出来。
褚清也便依着吕迟,只道,“这会儿总还没有吃饭吧?”
“没有。”吕迟回道。
褚清道,“那正好,我也没吃,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咱们去外头的酒楼里说话。”
吕迟想了想,觉得这也成,“那行。”
他又转头对李奶娘道,“奶娘,我将枣木也带去了。”
李奶娘自然都应,头也不敢抬,只耳边听着他们的脚步慢慢往外去,后上了马车,车轱辘转着远去了。
夜市正热闹,京城最大的酒楼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三层高楼的顶部却有一间雅间是空着的,这会儿点着灯,里头的伙计忙成一团,准备招呼即将到来的贵客。
吕迟和褚清一路上了三楼,两人的行装都很简单,一时并没惹来许多目光。有一两个眼尖的远远见了,却也颇为识趣的并不上前。
等到了雅间里,只褚清和吕迟两人时,话也就好摊开来说了。
“怎么忽然赐婚下来?”吕迟问。
他难免语气之间带着些不悦。
褚清知道他是忧心吕芙,心底里却也有个角落隐隐想着若这是阿迟在意他。
“父皇的意思,”他道,“且阿芙的确是个良配。”
“阿芙对你兴许是良配,你对阿芙却不是良配。”吕迟半点儿不客气,眉毛一皱,整个人仿佛一只揪在一起的白汤圆,鼓成一团,仿佛气哼哼的要露出里头的芝麻馅来。
没见着他时心头痒,恨不得将人抱进怀里恣意揉搓亲吻。真见着他时,却没想到更加难办,不仅要忍着这股原来的欲念,更有甚者,要将吕迟的皱眉鼓腮都不放在心上。若是稍有一刻放松,褚清几乎就克制不住将他搂住按在这桌上轻薄一番的念头。
“阿迟忧心阿芙实属寻常,只你没什么好担心的,”褚清捏着茶杯,饮了一口热茶,然后抬眼看着吕迟,话里的意思含含糊糊,“她是你妹妹,我怎么能对她不好?”
前头褚瑜因着褚清的事情吃过好机会酸醋,也在吕迟面前提过的。吕迟本不将这个当做一回事情,可这会儿心里存着前头的事情,再结合此时褚清的一言一行,他也隐约觉得古怪起来。
吕迟皱着的眉头不见舒展,道,“阿芙她自小没经历过什么事情,顺风顺水过来的,我的父亲母亲感情一向和睦恩爱,家里连个妾室都未曾有过,她总以为夫妻便是如此,可哪里便是如此?”他顿了顿,继续道,“如若嫁给了您,她必定与自己预期中的生活相去甚远,殿下,圣旨下来了吕家的确没有半点儿法子,也兴许只我一个觉得这并非良配,如今我冒着失礼犯上的罪名,也希望您能考虑这桩婚事。”
给吕迟说成仿若洪水猛兽,褚清却也没恼,他将自己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转头直直看着吕迟。
他不知死活次次凑到自己面前,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如何忍耐?褚清在心里给自己找千般理由,将自己汹涌而上的欲念都怪在了吕迟身上。
还管什么有没有后路,他想要他,这么简单而已。
褚清猛地伸出手,将吕迟一把按进怀里,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吕迟,“我不娶她,那难道你愿意嫁?”